汽车开始在土路上颠簸,转而在高速上疾驰。
夜里一点刚过,车内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张奇第一次抽烟,尼古丁的作用令他神志清醒,看着车窗外夜幕下橙黄的路灯,像极了上个月家里那只高龄草鸭下的蛋里的蛋黄,也是这般橙黄橙黄。
身旁的哨子拍了拍张奇,“睡不着?”
“嗯。”
“想什么呢?”
“鸭子。”
“靠!刚吃过你就饿了?”哨子凑到张奇面前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奇继续看着车窗外说。
“喏,拿着。”哨子说着递过来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这是什么?”张奇接过手问道。
“毯子,刚才我们吃饭的时候五哥去买的,说是晚上冷,让我们睡的时候披着,万一着凉感冒的,城里看个病老贵了,咱都没社保,全得自己掏钱。”
“啥叫社保?”张奇把毯子往身上铺开回过头问。
“好像就是生病了,政府给出钱看病,但是你得先交钱,城里人都交。反正我也不懂,五哥让披就披,定没错。”
“哦,行,明天替我谢谢五哥。”
“哎呀,谢啥,挣了钱咱仨一起请五哥在城里吃顿好的,你赶紧睡起。”哨子说完,靠着椅背闭眼睡了。
这司机也是抠门儿,车子刚开出去的时候还打着空调,不知什么时候给关了,有些身体弱的睡了一会便开始打喷嚏。
张奇披着毯子,确实感觉身子暖和了些,脚上已经闷出了汗,黏黏痒痒的很不舒服。脚上那双灰蓝色的球鞋是前年过年时候,奶奶从村里的“物资领取站”领来的,当时比张奇的脚足足大了三码,还记得奶奶当时一个劲儿地说:“多好的鞋!瞅着没穿几次咋就不要了嘛,真是。”。
现在张奇穿着仍旧有些不合脚,为此特意穿了两双袜子。从出门到现在,张奇已经难以忍受脚上满是汗湿的感觉,左右前后望了几眼,心想:都睡了就好。
缓缓地弯下腰,双手慢慢解开鞋带,将一只左脚轻轻地抽出,然后踩在了鞋子上,又用双手一点点卷下外面那只袜子,然后用同样的方法解放了右脚。
“啊……”清爽感从双脚传递上来,张奇浑身打了个激灵,内心没来由的一股冲动,捏着刚脱下的那双袜子放在鼻尖。
“奇怪,怎么没味儿?”正诧异着,忽然一阵眩晕,只听见前面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谁在车里放屁啊!有没有公德心啊!唉呀妈呀,真臭,司机师傅开个窗呗,熏死了。”
前座大妈的这一声吓得张奇赶紧穿上鞋,把两只袜子迅速地藏到了身后。同时,车上好多乘客也被吵醒,纷纷表示出各自的不满,有的是闻见了那股味儿,有的是因为大妈那一嗓子。张奇也闻着了,他屏住了呼吸闭上眼假装睡着的样子。
这一闭,张奇竟真的睡着了!怪不得有人常说,“睡一觉,睡醒了就都过去了。”。
大巴快速的通过了一个又一个收费站,终于在一个服务区停靠放乘客下车解乏上厕所。张奇被哨子摇醒,下车一起去抽一根儿,张奇正困扭过头表示不去了。五哥走过来轻声说:“都醒醒,下车去排干净,刚问了师傅,这车就进两次服务区,这次加好油一路上都不会停车,接下去还有五个小时的车程,一会儿内急了就自己拿瓶子接。”
张奇听完刚要站起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屁股发麻。五哥早料到他会有这反应,伸手一把搀扶住了张奇,“慢点起来,不急,师傅留了半个小时给大家下车休息。”
“谢五哥。”张奇随众人一道下了车,接过哨子递上的烟和打火机,站在路旁抽烟。大概是久坐压迫膀胱,站起来走了几步之后,几个年轻小伙都感觉到了强烈的尿意,不约而同地踩灭烟头向着厕所小跑过去。
张奇下车后向不远处望去,四周一片漆黑,不远处的几盏黄色吊灯是这深夜里唯一的光源,那便是休息区了。这个休息区很小,只有两栋矮平楼,一栋是供乘客解手的卫生间,还有一栋应该是这里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在这两栋楼中间有个小屋子,有一个发出白光的小窗,张奇看好多人围在那白光外,便也走了过去。
“泡面8块、火腿肠2块、香烟矿水也有。”
“三桶泡面都加火腿肠,再拿两包硬叶。”离窗口最近的高个男子喊道。
张奇看到原来这是个小卖部,走得越近,泡面的香味愈发浓郁,张奇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赶紧走开。待到张奇从厕所出来,小卖部外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大家都蹲在热水房附近,大口吃面。吃完面的就在边上抽着烟,这些人里他看到了五哥和哨子,五哥吃完后把面桶一扔,点上一根香烟美美的抽着,哨子吃完了面还不忘喝光桶里的汤,再慢悠悠的拿出自己的香烟。
张奇向他们走去问道:“阿海呢?”
“他尿完就回车上去了,喏,这根抽完我们就上车。”说着五哥递过来一支香烟。
“谢五哥,这泡面得8块呢?”张奇给自己点上问到。
“这儿是休息区,都这价,这都算便宜的。有的得要15,盒饭30。”
张奇听完不说话,心里有一丝觉得五哥在夸大,什么盒饭得要30块钱,忒贵了。
等哨子抽完第二根烟,三人一起往长途车方向去。可能是大家刚才都吃了东西,一上车好多人已经打起了鼾声,夹杂着泡面、辣条和烟草的味道。
司机进来走了一圈,见人都在,关掉了除去驾驶座之外所有的灯,发动车子,向远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