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柳颢柳奕彻底走远了后,主屋里早已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风撩动帷幔的声音,还有压抑着的呼吸声。
柳凛之低着头,轻声问奶奶:
“娘,我夫人离去之前可说了什么?”
老夫人抓着拐杖的手微微泛起的白色,声音却好似一如往常的冷静,细听之下,才能发现那微微发涩的声线,“当时,早产和难产耗力太大,等到小女郎呱呱坠地之后,迅速发生的血崩,她,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室内静了下来。
“是娘对不住你。”她紧抿了一下唇,等了好一会才说,声音的颤抖几乎要遮掩不住。
外面的阳光更加明媚,却照不进来啊。
柳凛之用手挡住眼睛,努力维持这声线不颤抖:“娘,不怪你。许是咱们家杀戮太多,只是,只是。。。”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啊。
柳老夫人也猜到柳凛之未尽的话语,半合上眼睑,一言不发,静静的等着柳凛之平复心情。她的眼睛也是涩的,却早就流不出眼泪来了。或许,习惯了。
过了一会,等到柳凛之终于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老夫人重重的一柱拐杖,轻声斥骂,
“振作起来,像个什么样子,家里还要你撑着呢!老身当年,怎么教你的?”
说着,声线也有些发抖,轻轻叹了一声:“先去歇会吧,你跑了这么远的路,几乎没有休息过,之后,还有之后的事情要办呢,咱们没有时间了。”
柳凛之低低的应了一声是,转过头去走出了房间。外面的阳光太刺眼了,刺的人整个身体都在发冷,他眯起眼,抬起头,用手挡在了眼前,呆了好久好久。
风也将屋子里面的帷幔撩起,隐隐约约有阳光照入,看得见老夫人坐在那里的身影。
她一动不动,就那样半合着眼睑,坐了好久。
夜里多梦,一会是金戈铁马血气峥嵘,一会是为妻描眉红烛昏昏,一会是父兄的谆谆教诲,一会是朝堂之上明枪暗箭,最后,定格在了妻子躺在床上,微微笑着朝他看过来,怀里抱着柳奕。
他猛的睁开眼睛,恍惚间梦中的场景仍未散去,妻子抱着的他的小女郎,正躺在他的旁边,他伸手一摸,想把妻子搂入怀中,旁边的被褥却凉的骇人。他惨然一笑,用手捂住眼睛,有眼泪顺着头发流到瓷枕上,沁入被中。
清晨,很快就到了,他昏昏沉沉的起来,各种梦境叠加在一起,现实恍惚间也成了梦境。
他茫然的顺着小路,去向他娘请安,妻子也跟在他的身后,悄悄附在他的耳边提醒他衣服交衽有些不整齐。他顺着妻子的提醒,笨手笨脚的整理着衣服,却越弄越乱,妻子无奈的轻轻笑笑,又用着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好看的动作帮他整理,谁也没看到他嘴角上偷偷的得逞了的笑容。
他自己整理了整理衣服,或许,妻子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乐意陪他玩一玩吧。
用着比平时更短的时间,他来到了主屋。
他还有些懵,为什么他记得,平时,并没有这么快呀。
老夫人看到他进来后,还是一副不知道神游到哪里了的样子,攥着拐杖的手又紧了紧,但还是出声,道:“今天有朝会,你无诏回京,估计在朝堂上还有的聊,还有帝都南迁的事情”。
柳凛之似乎还是没有回过神来,老夫人闭了闭眼,冷声到:“给郎君用凉水洗洗脸。”
凉手巾碰到了皮肤,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了。
他使劲儿闭了一下眼,在心里挖了一个坑,把悲伤妥善的放进去,盖上土,拍两下。再睁开眼,仿佛又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了。
“是孩儿失态了,娘放心,他们目前还用得上咱们柳家。”他冷笑一声,杀气漏出来一下,又立刻藏好,仿佛万事太平。
老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手中的拐杖倒是攥的更紧了。
“好孩子,去吧,家里有我看着呢。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柳凛之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一拱手,便转身踏上属于他的战场。
而家里,自然也是另一个战场,属于女人和孩子,又和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送走了郎君,老夫人就打算去看看她那个儿媳妇以命换命生下来的那个可怜的小女郎。
小姑娘现在长开了些许,脸色也比之前好一些了。她去的时候,小丫头还在睡着,小嘴吮着手指,还一嘬一嘬的,可爱的很。小丫头似乎是感觉到这个奇怪的目光,有些烦躁了翻了个身,老夫人也顺势给她掖了掖被角,正打算出去找大郎,小丫头屋子里的门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