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而修长、白嫩而光滑的手,转动着麻醉机上的氧气旋钮,被氧气冲浮起的金属钢球,随着旋钮的转动而降落,工作中的麻醉机停止了轰鸣声,进入短暂地休憩状态,
上下晃动着胳膊,转动着嘎嘣响的肩关节,僵硬的肌肉拉扯着颈椎,
手术间上空不停地运转着的层流净化系统,寒冷的湿气钻入微张的毛孔之中,与身体融为一体,即使强壮如牛的身躯也抵挡不住被肆意的湿气不停地侵蚀,她嘟囔着埋怨道。
手术室的墙壁上安装着工作控制面板,红色的字体显示出工作时间,总计时16:00,抬起僵硬的胳膊,按下凹凸不平字迹模糊的清零按钮,总计时变为00:00,迅速而又迫切地按下总开关,黑暗之中偶尔闪烁几下红色的光影,用膝盖触碰着墙上的感控按钮,手术间的门开了。
第八世轮回,张好,女,职业麻醉医生。
走过奈何桥,她已经忘记了前世所有的轮回记忆。
2020年3月25日,早上10点,晴天,下夜班。
从昨天下午6点到现在,接了8台急诊手术,她已经在手术室连续工作了16个小时,送完最后一个病人出手术间,她准备去访视明天的择期手术患者。
走过更衣室,推开铝合金的大门,地上用红色的封条将空间一分为二,站在写着无菌区的红色封条内侧,将拖鞋放进鞋柜,披上天蓝色的外出披风,拿着麻醉术前访视记录单。
橘黄色的阳光照进走廊,张好抬头看着窗外的太阳,双眼闭住,又试着睁大,用手遮挡,让阳光透过指缝,光线刺入眼帘,阳光抚摸着她的肌肤,刺入毛孔,温暖而又炙热,她的身体张大的毛孔肆意而又贪婪地享受着太阳的包裹,距离上次感受阳光的温暖已经间隔了20个小时。
心血管外科的病房,走廊里拥拥嚷嚷的人群,靠墙摆放的病床,像极了早市的热闹场面,走廊里住满了加床病人,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恶臭味。
“你好,加35床在哪间病室?”她问着前台的护士。
“2病室,往这边走到尽头,第2间就是。”护士用手指着。
患者男,30岁,职业农民,患二尖瓣重度狭窄,需行二尖瓣置换术。
“你好,我是你明天手术的麻醉医生,现在对你进行术前访视,评估潜在风险,为明天的手术做好术前准备,不要紧张,放轻松,我问的问题要如实回答。”她像往常一样熟练的与患者进行交流。
......
“对什么过敏吗?”
患者摇头说“没有,没什么过敏的。”
询问结束后,她让患者张嘴伸舌,发“啊”音,凭借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快速精准地判断着。
张口度大于三横指,舌体不肥大,不是困难气道患者。
“今晚吃点清淡易消化的食物,晚上8点以后不能再吃喝,家属现在和我去医生办公室。”她说完后向门口走去,
一位78岁的老爷爷,身穿病号服,过来握住张好的手,说着“谢谢张医生,我这一年跑了好多家医院,因为我的年龄大,又有糖尿病,肺部也不好,风险太大,没有人敢给我做麻醉和手术,病情拖了一年又一年,越来越重,要不是您”老患者抬起头,看着其他的患者及家属说道,“好医生呐,好医生,医术高超,胆识过人,愿意冒着风险为我的冠脉搭桥手术做麻醉,我现在估计还在家里躺着等死呢,多亏了您,我现在可以下床活动了,医生通知我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真的谢谢您。”
看着这么年轻,真是厉害啊,对啊,听说市长的妈妈,心脏病住院,做手术时,麻醉科主任亲自推荐的她,她和主任同台一起做完的麻醉,“我爸的手术本来想请张医生给麻醉,但是张医生这周的台子都排满了,加不进去,没办法,只好等着。”,5床的家属说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着。
来到医生办公室,张好让家属坐在她的对面,
把麻醉术前访视记录单递给家属。
“医生,不好意思,我没上过学,不识字,我爸是老农民,也不识字,看不懂这上面写什么。”家属黑亮的眼睛上下躲闪,间断地说着。
她看着家属,面前这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相清秀,一脸愁容,穿着朴素,问道“你们和患者是什么关系?”女子用质朴的声音回答着“我是他妻子,这是他爸爸。”。
张好就像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讲述着二尖瓣置换手术麻醉会发生的并发症及存在的风险,并告知家属,有任何不明白的现在可以问,然后递给她一只水笔,问道“会写自己的名字吗?”女子点着头,张好用手指着记录单说着“在这里签你的名字。”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儿子,他还年轻,家里还有2个孩子在等着他。”一双布满皱纹又粗糙的手抓住张好,用哽咽的声音,颤抖地说着,“家里不能没有他,孩子们都还等着他挣钱养家,最大的也才5岁,我这是糟了什么罪了,难道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走吗,要是赎罪,老天爷请来找我吧,我老了,没啥盼头了,可我的儿子,人生才刚开始啊。”
女子签完名字,抬起头,发红地双眼,透露出那种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追逐着仅有的一丝光亮,绝望又期盼的看着张好,说道“我们已经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凑够了钱,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他的病。”
办公室里嘈杂的谈话音,忙碌的键盘敲击音,病历从病历架上拿出放进的撞击声。
“这种把医生当做神一样,紧抓不放的患者,真不敢想象假如这最后的一丝光亮灭尽后,陷入这黑暗之中的人会做出什么无知的怒吼”旁边的医生在小声地嘀咕着。
张好努力地控制住情绪,眼神坚定,语气柔和地说道“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明天的麻醉,相信我,让病人今晚好好休息。”说完后,快步地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医院的电梯一直都很拥挤,而且臭味熏天,她决定走楼梯,但楼梯的气味也没好到哪去,
楼梯上坐着抽烟的病人,墙上贴着,禁止吸烟,吸烟有害健康的广告语。
“这不让吸烟。”张好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轻声说道。
他抬头看了一眼医生,连忙说“好,马上就抽完了。”,把手里的烟又放了嘴里,烟圈比刚才吐的更快了。
六楼是ICU,楼梯的扶手上、墙上到处可见小额高利贷的广告,张好低头看着她手底下这张贷款广告,旁边还有另一张撕的只剩下了一半。
楼道传来吵闹声,“不能打电话啊,这么高的利息,贷了款,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不贷还有别的办法能借来钱吗?能借的我都已经借过了,没别的出路了,他天天在里面躺着,一天就一两万啊,人总要救的,难不成要放弃吗?”......电话拨通了。
又是一家为钱发愁的人。
张好回到麻醉科,来到办公室,听到同事们在讨论,“太帅了,钻石王老五啊,好想嫁给他。”,张好凑到她们跟前,问,“你们在看什么?”,同事把手机递给她,“你看,我市的大新闻,今天头条。”,宇创公司CEO,捐款修建广场,以公司名字命名,张好抬头,把手机递给她,说着“这种富人靠捐款吸流量的新闻,有什么好看的。”,“不是,你往下看,重点是公司的总裁。”。
28岁,陆恒,张好看着照片愣愣地发呆,同样是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呢?他为什么不用为钱发愁?
“怎么样?帅吧,他的公司和我们医院就隔两条街,你说,上下班的路上会不会碰见,发生个转角遇到爱的浪漫故事。”张好把手机还给她,撇了她一眼,说“想得美,做你的大头梦吧,好好工作,我下班了。”冲她们挥了挥手,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嘀咕声,不就长得漂亮么,清高什么啊,张好没有回头,向前走着,大声说“你们小点声音,我听见了。”
张好飞奔着冲出医院,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清凉的空气贪婪的钻进她的鼻腔、口腔,透过气道,进入胸腔,污浊的气息汹涌的从她的肺里奔腾而出,她讨厌医院里消毒水混杂着血腥味的那种让人窒息的味道。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思考着刚才的问题,拿出手机打给了昊宇,是她初中、高中、大学同学,现在还在同一家医院工作的知心死党。“昊宇,我下班了,累死了,我想吃麻辣香锅,我在我家门口的香锅店等你,有事给你说。”
推开门,昊宇走了进来,看到坐着的张好,向他招手。
听到店长对他说,来啦,他笑着对店长点头。
昊宇坐下后,脱掉黑色的夹克外套,露出干净崭新的白色衬衣,张好拿起桌上的围裙递给他,“不用,我又不是你,那么邋遢。”他笑着,眼里写满了温柔,接着说“昨天夜班不忙吗?还有心情过来吃香锅,平时都回家睡觉的人,还要我提醒你,才记得吃饭,今天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让你这么反常?”
“我记得上次你说,你和陆恒一起吃过饭?这个陆恒是宇创集团的CEO吗?”张好看着昊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