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见过么?
蒋彦鑫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人儿,听着她问出来的话。
她竟然问我们有没有见过?这可真是奇怪,那么凶险的一件事她竟然不记得了么?
自己这么多年来曾有不少次梦到当年的事败露,梦到王爷那失望的眼神。
自己将那件事当做一辈子的记忆,可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自己一直冒充的人,一直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竟然将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又算是什么?恐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一直在乎着吧,对于她而言,她可能只是把它当作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件转眼就忘了的事……
蒋彦鑫在心中苦笑,笑着自己的愚蠢,她抬起头,语气低落:“没有,只是妹妹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认错了罢了。”
“是么?”孟秋瑟在心里充满了怀疑。
她刚才那副表情可不像是认错了人,倒像是见了鬼一般。
恐惧而又慌忙。
听着孟秋瑟这样怀疑的语气,蒋彦鑫心里格外紧张,但她还是笑了笑,故作镇定地说道:“此次前来多有叨扰,是我没有管教好叶儿,才闹了这样的笑话,还望妹妹不要计较。”
叶儿听了这话似乎还觉得她家小姐委屈,惊呼道:“小姐!”
孟秋瑟看着这主仆俩的行为,一阵恶寒。不要计较?意思是说只要自己计较,自己就不够大度么?
这话虽然听着足够歉意,但若是她真有心,在叶儿与金瑶争吵时,她就不应该一句话都不说,待在那里坐视不理。
这个人,还真是表里不一……
孟秋瑟眼神微动,瞧了瞧一旁那个嚣张的叶儿,声音清冷:“既是如此,蒋大小姐回去就应该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下人,阿秋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此事自然不会斤斤计较。只是……蒋大小姐还是不要唤我‘妹妹’了,你我无亲无故,这一声妹妹我受不起。”
“你这妓子,好不嚣张!我家小姐唤你一声妹妹是看的起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宝啊!”叶儿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孟秋瑟,脸上净是怒气地为自家小姐愤愤不平。
“叶儿!”
刚才还在求和的蒋彦鑫看到叶儿这般举动惊呼了一声。她本就是希望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别让这场闹剧传出去,叫别人看了笑话。
这下倒好,叶儿这一开口,就是在贬低阿秋姑娘,故意抬高自己。
好似自己多么高贵,谁也高攀不起似的。
这个叶儿,平常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呢?
好在孟秋瑟并没有生气,竟是笑的更为灿烂了:“是,我是一个妓子。你们家小姐是金枝玉叶,我高攀不起。”
“哼!知道就好!”叶儿冷哼一声,眉目里净是藏不住地高傲。
谁料,下一秒,她却听孟秋瑟继续说道:“丞相府的蒋大小姐屈尊去拜访一个妓子,甚至一口一个‘妹妹’,那,这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们丞相府的小姐身份掉价了啊?连一个妓子都放在心上,还认作妹妹呢……”
孟秋瑟凑近叶儿,眼神冷厉:“叶儿姑娘生的这般机灵,怎么就是不会说话呢……你刚才的话,明摆着是在坏你家小姐的名声啊!这要是叫外人听了去,多不好啊……”
“妹……不,阿秋,阿秋姑娘说得对!”蒋彦鑫抢着接话道。她唯恐这番话会激怒叶儿,叫她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到时候不好收场。不仅丢了自己的脸,就连丞相府的也一起丢了。
“叶儿,你这样说话未免咄咄逼人了,我看这些天是太惯着你了,叫你连什么是礼数都忘了。快,还不向阿秋姑娘道歉。”蒋彦鑫态度决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瞧着自家小姐都这么说了,叶儿也不好再造次。她咬着嘴唇,瞪着孟秋瑟,语气极为不善:“阿秋姑娘,刚才是我不懂规矩,冒犯了姑娘你……”
嗯?一个下人,竟然不自称奴婢,而是“我”?
蒋彦鑫:“阿秋姑娘,既然叶儿都已经道歉了,你看……”
“放心,阿秋是不会将这件事声张出去的,蒋大小姐大可放心。”说罢,孟秋瑟斜着眼瞥了金瑶与银瑶一眼。
瞧着银瑶那憋气的脸,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看也看过了,事情也解决了,蒋大小姐应该是没有事了吧。巧了,可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二位了。金瑶,送客。”
孟秋瑟态度坚决的下了逐客令,让那主仆二人始料未及。
不过现今,她们还能赖着脸皮不走么?
金瑶走至她们身边,微微低头:“二位,请。”
“小姐……”
看着叶儿这般委屈的样子,蒋彦鑫内心一阵气愤。要不是她,今天怎会这般丢脸?
蒋彦鑫没好气儿地瞪了叶儿一眼,迈着步子离开了……
孟秋瑟瞧着这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瞬间觉着清净了许多,就连空气也清新了几分。
现下,金瑶去送客了,南院儿里一时只剩下孟秋瑟与银瑶二人。
见着人都走了,银瑶终于憋不住了,她皱着眉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小姐……方才那叶儿虽是道歉了,但她那副做派,哪里像是道歉的样子啊!小姐你,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们了啊?”
果然,就知道这小丫头要问这个。
“你以为她们主仆二人都是省油的灯?今日丞相府大小姐纵容刁蛮下人引发了一场闹剧,若是传出去,一来会说这大小姐管教无方,二来会说这丞相府的下人净不懂规矩,忘了下人的本分。到时候,丢的不仅是蒋彦鑫的脸,就连丞相府的也一起丢了。”
“今日我们能镇住她们,压得她们抬不起头,正是因为手里有这个筹码。但她们毕竟是丞相府的人,丞相府如今在朝野上权势滔天,若是做的太过火,只怕会彻底惹怒她们,今后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像这样的事情,适可而止就行了,不必把人逼急了。”孟秋瑟坐在院儿里的老槐树下,一点一点告诉银瑶,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等到金瑶回来,等到暮色降临,等到用过晚膳,孟秋瑟才迈着步子回屋去。
她将脸上残留下的妆容清晰干净,将沐浴后的青丝披散在两肩,打湿了自己白色的衣裙。
她坐在南院儿的老槐树下,轻轻地拨动着琴弦,奏出一首美妙的曲子……
“主子,这么晚了还不歇息么。”
孟秋瑟看过去,是金瑶。
“金瑶,作为一个女儿家,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父母,就是自己的夫君吧……”
“也许吧。”金瑶眸光微动,但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金瑶无父无母,又是贱婢之身,这辈子最重要当然,恐怕就是银瑶与主子吧。”
“我和银瑶么?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竟然还能占到一席之地,真是三生有幸。我一直以为,我在你生命里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主子说笑了。主子虽看上去冷若冰霜,但实际上是个非常友善的人,私下里待我和银瑶是极好的。”
孟秋瑟:“是么……友善?已经有很久没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我了,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呢。虽是如此,可你也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啊,你迟早是要嫁人的。”
金瑶一听这话,似乎急了,她连忙道:“奴婢一个贱婢之……”
奴婢一个贱婢之身,又有谁会愿意娶奴婢呢?金瑶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孟秋瑟给打断了。
“三殿下不是待你极好么?我看他对你有情有义,你又为什么不肯接受他?呵,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么?堂堂齐国公主,竟然说自己是贱婢之身?你若是贱婢,那这世上还有多少人是高高在上的?可笑,当真是可笑……”
“……”金瑶突然不说话了,她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
孟秋瑟不管她,继续往下说:“齐国的六公主,我早年曾见过她的画像,虽然她的画像不多,且大部分都被损坏了,但是……她耳后有一块蝴蝶胎记的事,我可是记得的清清楚楚。”
“你从来都不打理耳后的头发,任由它们披散着,只是因为你要用它们挡住你耳后的胎记……然而,你却不知道。在我入住南院儿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
“齐国的六公主……当年齐国被梁国的骑兵踏破时,因为外出游玩,不在宫内,而躲过了一劫,活了下来……”
孟秋瑟停下指尖,看着金瑶:“金瑶,哦,不对。齐国的六公主——宋均瑶,均瑶公主殿下,不知,草民说得可对?”
此时金瑶更加苍白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不久前才来到南院儿的新主子竟然在第一天就识破了她的身份……
“主。”刚出口的话被金瑶给咽了下去,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姑娘说得对,我就是宋均瑶,齐国的六公主……”
“呵。”孟秋瑟轻笑,站起身来,月光透过槐树叶子的缝隙照在她的身上,显得更为清冷:“承认了么……放心,公主殿下,我不会将你的身份给暴露出去的。毕竟那样,对我可没有任何好处……”
没有任何好处?不会把自己的身份给泄露出去?
金瑶疑惑了:“那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你图的又是什么?”
“这个么……反正你只要知道我是要帮你的人就好了。”
“帮我?我现在有不想要复仇,也很满足现在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帮我的。”
“我看可不一定。你若是真的不想要复仇,那你一定也是可以放下灭国之仇,安心的和三殿下在一起的吧……”
“那又怎样?”金瑶声音凄冷,她死死的揪着自己的衣裙:“可我现在只是一个贱婢,又有什么资格能够嫁给她?”
“你是默认了么?默认了你想要与三殿下长相厮守的事实?那既然如此,我要帮你的,也自然是这个。”
闻言,金瑶微微一愣,她猛的抬起头,红着眼看着孟秋瑟:“你当真有办法让我嫁给三殿下?”
孟秋瑟这个人,行为古怪异常,还能够轻易识破自己的身份,说不定她真得有着特殊的身份,可以让自己和三殿下长相厮守呢……
“我这个人从来不说没有依据的话。你且安心等着,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如愿以偿了……我说的话,你信,我说什么你就照做。你如果不信……”说到这里,孟秋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笑了:“你不信也得信……”
“我乏了,先回房休息了,今日说的,你好好想想吧……”
这是孟秋瑟回房前,说得最后一句话……
夜色中,金瑶站在老槐树下,轻轻呢喃:“公主……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