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又是一个新年到,雷战虎背着一个大大的公文包,行走在夜幕下的街道上。
此时,灯光琉璃,各色霓虹闪烁在楼宇亭榭处,勾勒描绘着一幅幅生动的立体画面。
放眼望去,长长的一条大街上,两排合欢树高高地簇拥着,在红色中国结的点缀下,喜庆地伸展向了远方。
长长的灯带似是夜的精灵,照亮了路面,也闪亮了枝桠。不但为那遒劲的树干镀上了层层的光晕,也让那风影摇曳处的枝头平添了几许朦胧与遐思。
透过枝桠望向天空,那是一个空洞的世界,深沉的黑色,深沉到望不到边。
细风吹来,不安分的小枝桠向天空招起了手,呼唤着,热切了情丝。却是不得回音地抓狂了枝头,最终恼人地将那黑灰黑灰的星空凌乱成了一方虚幻与缥缈。
雷战虎倏地窜起了一个高儿,他要向那枝桠伸出手,去触摸它的鬼怪精灵与可爱。
可是,那根看起来并不算太高的枝桠并没有盛情地接纳他的深情一握,而是摇曳着弄姿着,坏坏地勾挑着一个大男人的征服欲望。
来呀,你来呀,我在这里等你呀。
雷战虎放下了公文包,也搓热了双手,又窜起了一个高儿。
这一次比上一次用力,这一次也有心地助跑了几步。
可是,离那处看上去并不算高也并不算远的枝桠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雷战虎望而兴叹地摇摇头,没有继续去蹦去跳去征服。
而是调转头,伸手整理了一截抻出来的衣角,取回了放在地上的公文包。
看来,多日不运动,就连那三步上栏的弹跳功夫都有了退步。
看来,接下来的这个假期,他是该到运动场上挥挥雨洒洒汗了。
嗯,终于将过去一年的工作完美地收了工,余下来的这些日子,他要好好地休息休息,释放释放压力。
对了,多日来积攒的疲劳,是该好好地缓解缓解了。
还有,好久以来没有吃过的美味,也该好好地补上一补了。
是的,还有,还有那些平日里想玩却没有时间去玩的项目,也都该趁着这个长长的假期统统地找补回来了。
一经勾勒起灿烂的年梦,雷战虎就不经意地翘起了唇角。
嗯,一年一度的春节,一年一度的举家团圆,让人想想都很美。
雷战虎不禁哼起了小调,“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来到家门口,从包里掏出钥匙,雷战虎将它轻轻地放进钥匙洞里,再慢慢地拧开来,他怕响声惊扰了正在梦乡里的老爸老妈。
二老的睡眠都很浅,睡得也早,这个时辰正是他们香甜的入梦时刻,雷战虎务必得轻点,再轻点。
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再拉开来,雷战虎一边拔掉钥匙,一边轻抬着脚步将身体移进门里边。
然后,隐在身后边的那只手就要轻轻地带上大门。
只是,一抬头的一个影子,吓得雷战虎打了一个哆嗦,差点就要喊出声来。
怎么?是家里进贼了?还是怎么了?要不,怎么会有一个人挡在大门口?
门廊里有点暗,雷战虎一时看不清那个人的具体样貌特征来。
莫不是小偷听到有人开门,打算从开启的门缝里急匆匆地逃人?
这很有可能。
在这跨年的时刻,难免有的人混了一年没混出点名堂,两手空空地回家没面子,跟老婆孩子也无法做出一个合情又合理的交待。逼急了想走个捷径,顺手讨个好过年的物资,把这个年给稍有尊严地跨过去。
雷战虎已经拉上了门,也很快扔掉了手里的钥匙和公文包,腾出手来就要去抓人。
这是他的本能的反应,遇到小偷就要抓嘛。
可是,那个人影快速地向后退去,急切地发出了声音,“站住,别碰我,快脱衣服。”
一听声音,雷成虎自是知道了那是个人是谁。
那不是贼,那是他的老妈齐芳菲女士。
“不是,老妈,您怎么还没睡?您怎么深更半夜地堵在门口吓人?”雷成虎的嗓音都变了调,颤颤地问过去。
“别啰嗦,赶紧把外套脱了,提着进卫生间,直接扔洗衣机里。然后,洗手,好好地洗手,我从前教过你的洗手七步骤都要严格地来,然后,再进淋浴间,然后……”
“不是,老妈,您这是在梦游,还是怎么了?您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雷成虎一脸不解地看着齐芳菲女士。
“哪有那么多的疑问,还不赶紧脱,都几点了,净是愣着干嘛?”齐芳菲似是急了,催促上了。
“老妈,我什么时候进了家不是先洗了手再去干别的?今天,您这是怎么了,还要亲自监工?这有点反常啊,老妈。”雷战虎满是疑惑地询问着。
边说,他边脱掉了鞋子,同时躬弯下了身体,就要将那鞋子放进鞋柜里。
“别动,别再动了,鞋就放那里,什么也别动。今天是有点情况不一样,你就照我要求的去做,不要有那么多的为什么,”齐芳菲女士隔着一方距离指挥着。
“老妈,你不睡了?老妈,你不怕明天头晕头痛精神差了?”雷战虎的不解太多,他还要问下去。
只在这个时候,雷战虎才发现,他的老妈居然还戴着口罩,一幅戒备森严的样子。
“老妈,你都从岗位上退下来多少年了,怎么又怀念过去了?又想演练过去的课程,拿我当耙子?”雷战虎的语气里有了几多调侃。
“少跟我贫嘴,停停停,手不要到处乱碰,公文包也不要乱动,就放在那里,我这就给你喷雾消消毒,”齐芳菲急急地拦下了雷战虎那就要弯下去的腰。
雷战虎直直地愣在了那里,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累过劲了,站着都能睡过去,站着都能做上梦。
只听,“咝咝”的声音响起,雷战虎就见自己的公文包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霜。
然后,他又看见自己的衣服、自己的腿、自己的鞋都起了雾,一阵清凉自脚下传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也随之扑鼻而来。
急急地咳嗽两声,雷战虎似是一下子清醒了。
看来,这不是在梦里,这是在现实里。
那消毒水的味道他都闻习惯了,什么酒精、碘酒、消毒液,他一闻就知道。
作为一个有医生存在的家庭,似是,家庭成员都成了半个医生。虽然,他们不是科班出身,但是,他们多多少少也可以言传身教地接受到不少的医学知识。
至少,在酒后茶余他们能有模有样地海侃上几句,让那些不甚了解医学的人对他们送去仰慕的目光。
如此,他们也能糊弄半个圈子的人追捧着。若是谁家里有人脑热发烧什么什么的,有时候也会向他们咨询上几句。
“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你洗干净了,出来的时候换上我给你准备的新衣服,不要再碰先前的那些东西,”齐芳菲还在一一地叮嘱着。
“老妈,你这是把我当瘟疫呐,怎么几天不回家,你就这样待我,说是你不满意我不讲卫生,可是,我受您的熏陶,在单位里已是一个非常干净的人了,人家同事都笑我杯子刷得勤,鼠标键盘擦得仔细,”雷战虎不满地嘟囔着。
“别跟我抱怨得太多,我这都是为你好,快按我说的去做,我在客厅里等你。”齐芳菲吩咐着。
雷战虎双手提着外套举在身前,身体直直地进了洗手间。进去的时候,他没忘用脚后跟向后一带,将门给关上了。
如果进过手术室的人看见了,刚刚雷战虎那模样就是一个十足的手术大夫架式。胸以上就是无菌区,不碰触任何物品,也不让任何物品碰触到这个部位。
这是一个被医生老妈驯化而来的战利品,尤其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传染病医生,更让那个被驯化的人不是医生胜似医生。
洗漱好了再出来,雷战虎看见门口的鞋子还有公文包都收拾得利利索索地摆在一边,他的老妈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看样子,似是在等他。
雷战虎用毛巾擦着头发就要在沙发的另一隅坐下来。
可是,齐芳菲立马喊停,“别,别坐,先告诉我,这几天都见了谁,有没有从外地来的人?从外地来的人又都是从哪里来的?”
雷战虎听话地没有坐下去,而是站在那里,一脸阳光地对着他的老妈微笑着,“哦,老妈,你这是从网上得来的消息吧,说什么疾病流行,说什么传染传播,老妈,你想多了,那里离我们远着呐,你不要这么一惊又一诈地。”
“别废话,我还要睡觉,说点有用的,”齐芳菲也不歪着溜着,就是要雷战虎说出个详情来。
“哦,这几天在单位里忙着收尾工作,各忙各的,除了同事也没见几个人。就是几个同学放假回来,零星到我的办公室去聊了会儿,也没再见谁,”雷战虎一五一十地做着交待。
“你同学都是从哪里来的?说来听听,”似是,这样的回答远不达齐芳菲女士的要求。
“齐贤从海南来,姚东峰从上海来,郭泰安从内蒙回……没有从你所说的那个城市而来的。”
“哦,那好,你睡吧,从明天起,你就不要出屋了,屋里有洗手间,饭菜等日需会送到你的门口,一切需求,喊我或者打电话留言给我,我会全力满足你,”齐芳菲一一地安排着。
“不是,老妈,不至于吧,我又不是从疫区而来,我又没有接触过疫区来的人,你为什么要如此待我?”雷战虎抗议上了。
“虎子,听妈的话没错,这样对你对我对我们这个家都好,甚至说,对整个社会都是好的,”齐芳菲一脸严肃地安排着。
“老妈,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你没看今天地铁上、广场上、购物中心里,那个人可是叫多啊。照您这么一说,人人回家都得隔离,都不能出门了?那社会岂不是停摆了?”
雷战虎作为一个走在时代前沿的年轻人,新闻消息小道消息收听得也不少,他知道辨析地看待事务,不能盲目谨慎,也不能不管不顾。
他也有防护防范意识,但是,他感觉没必要像他的老妈那样敏感。
你看,他的口罩比别人戴得早,手也洗得勤,该防范的,他也都尽最大的努力去做了。
只是,他所做的这些,在他的老妈看来,还远远不够。你看,这一进门又是消毒又是洗刷地,说什么进了那个卧室的门就不让出来了。
这分明就是把他当病人给隔离了嘛。
唉,他这个老妈也是职业病,稍有点风吹草动就戒备森严,她知不知道她这是在半夜里说梦话?
“好的,老妈,都凌晨了,这事儿天亮了再说吧,我要去睡了,”雷战虎打着哈欠进了屋,他不与一个职业敏感的人理论个没完。
待关上门的时候,雷战虎又看了一眼他的老妈。
齐芳菲女士还是那个不曾懈怠的眼神,仍在那里盯着雷战虎看,一幅不放心的样子。
“睡吧,老妈,都听您的,行不?”雷战虎说完就关上了门,他实在是困了。
倒在床上就睡过去了,死沉死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