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长歌,山河集团上海分部副总,此刻正在广西的老家中,他的母亲早年瘫痪在床,父亲一人在外打工,将他们兄妹四人带大。
大哥司马行云,长歌排行老二,老三司马龙腾,小妹司马怜雨。
老大早年辍学打工,和父亲一起供养三个弟妹上学。
三兄妹倒也争气,司马长歌是北京大学高材生,龙腾则考上了复旦,小妹也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
在广西富川这个小乡镇里,一门三个大学生,还都是名牌大学,那可是轰动全镇的大事。
长歌毕业出来以后,先投身金融行业,赚到了第一桶金,后来转行做过IT,实业,最后进入了上海山河集团。
由于个人能力出众,两年时间,他就已经成为了上海公司的二把手。
正当司马长歌意气风发,走向人生巅峰之时,家中传来噩耗,父亲突然脑溢血,进入急救室急救。
司马长歌嘱咐家里的大哥照顾父亲,并支付了全部医药费。由于工作较忙,他也一直没有回家。
半个月后,更坏的消息传来了,医院通知他们家人,他们的父亲有九成概率是醒不过来了,最好的结果就是植物人。
但是维持生命需要高额的费用,现在需要征求他们家人的意见,还在上大学的老三,老四都已请假回家。
这天司马长歌照常在忙着公司业务,又接到了老大打来的电话,司马长歌不愿接听,差点直接挂掉。不过最后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长歌啊,我是妈妈啊。”很意外,这次是司马长歌母亲用老大的手机打来的,“你爸爸快不行了,无论你工作怎么忙,还是回家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在公司,现在司马长歌和一把手赵瑞华的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实在是抽不开身,这是他人生中最关键的一步。
赢了,走向人生巅峰,输了,可能就此会被一踩到底,或者只能换个地方从头再来。
司马长歌心中矛盾,一边是重病的父亲,一边是个人的前程。
一般人的观念里,百行孝为先,但是司马长歌,从高中开始他就开始各种大零工赚学费,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几乎全是自理。
他眼中只有绝对的实用主义,不管什么事,甚至是亲请,衡量的标准就只有一个——代价和利益。
有的人说他是理智,有的人说他是冷血,对于司马长歌来说,这些无关人等的评价,没有丝毫价值。
有或者没有,好或者不好,都不如顶头上司的一句认可,或者行业龙头的一句夸奖。
因为前者对他的职业生涯,毫无用途,他的眼里,是非就是如此粗暴简单。
从内心来讲,父亲病倒,他包揽了所有医药费,该做得都做了,能做得都做了,回去或是不回去,没有什么不同。什么见最后一面之类的,他不在乎。
不过这次母亲的眼泪,还是打动了他冰冷的内心,如果说在哪里他还留存着一点温存,那大概就是亲情吧。
司马长歌请了三天假,订好了上海直飞广西的机票,一下飞机便马不停蹄的坐上了高铁,回到市里。最后转乘客车,终于回到了偏远的家里。
他毕业以后就没回过家,只是每年把一大半的收入寄回家,他认为,钱可以保证家人的生活质量,自己的责任,也就在于此了。
剩下的就是自己独立在外为个人事业进行打拼。
家里用他的钱买了新房子,他却不知道,回到老地方,才被告知已经搬家了,万般无奈之下,才打电话给大哥,让大哥开车来接。
由于长歌常年在外不回家,只是往家里寄钱,父母打电话让他回家也不回,这可忍恼了大哥司马行云。
等了不到二十分钟,司马行云的车到了,是辆十几年前的破桑塔纳,从别人那里买的三手车。
他倒是硬气,弟弟寄回来的钱一分不动,全留给父母和上大学的三弟四妹。
两人八年没见面,司马行云两鬓已有白发,刚见面拿一瞬间,司马长歌有那么一丝慰问的冲动,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兄弟俩就这样,哥哥开着车,弟弟却坐在后排,一路无话,没有问候,没有寒暄。
一进家门,司马长歌首先拥抱了一下躺在沙发上的母亲,八年未见,母亲抱着司马长歌,泪眼婆娑:“儿啊,你可终于回来了啊,这么多年,你也不回来看妈妈一眼,你知道妈妈多想你吗。。。”
此刻,面对母亲的眼泪,冷静如司马长歌,心里也不禁起了一阵波澜。
不过他依然是面无表情,拍了拍母亲的背,轻声说道,“爸爸情况怎么样了。”
母亲擦了擦眼泪,“老三老四在医院陪着呢,你跟老大也去看看吧,家里有保姆呢,晚上回来咱娘俩再好好聊聊。”
从家里出来,兄弟俩来到了医院,换上了防护服,进了重症监护房。
司马龙腾,怜雨两兄妹正在給父亲揉着手和腿,见了多年未见的司马长歌回来了,也是激动异常,过来与司马长歌抱在了一起。
两个小的还在学校念书,家事管得不多,倒是知道自己的大学学费都是这二哥提供的,倒是没什么排斥的心理,反而很感激。
兄妹几个寒暄完,司马长歌来到了父亲床前,父亲整个身子都不能动了,但是眼睛还能看见,见到长歌回来,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眼神明显泛着泪光。
司马长歌握了握父亲充满老茧的双手,然后站起身来,去找父亲的主治医生了。
“刘医生,我父亲现在的病情,是个什么情况。”司马长歌找到了主治医生刘医生。
“不太乐观,你父亲突发脑溢血,全身瘫痪了,现在仅仅用药物和设备维持着生命,现在偶尔还能有些意识,但是也不知道能保持多久。”刘医生据实回答。
“那么还有完全康复或者至少恢复成正常意识的机会麽?”司马长歌继续问道。
刘医生推了推眼镜,“很抱歉,恐怕不到百分之五。”
“这是你们医院的诊断结果吗,如果转到更好到医院呢?”
“这是跟北京喝广州的专家会诊的结果,很抱歉,三方的意见都一致,我们都认为。。。机会不大。”
司马长歌听到这里,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现在脑子有些乱,上海公司那边的事情,不允许他在家里耽误太多时间。
于是他问出了对自己这一生影响重大的一句话:“我父亲这样维持这生命,痛苦吗,如果很痛苦,怎么样才能够让他平静的离开。。。”
刘医生也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居然问出这样的话来,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全身瘫痪,不能进食,意识时有时无,肯定是不太。。。舒服。。。”
“但是目前我国,没有安乐死实施的法律基础,所以,最快的办法,也就是放弃治疗。”
司马长歌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已做出决定,“谢谢你,刘医生。”
他转身离开,留给刘医生的是一个冷漠而又理智的背影。
晚上回到家,除了小妹留在医院照顾父亲外,司马长歌召集家庭剩余人员,开了了家庭会议。
“妈妈,爸爸的情况我今天看了,也咨询了医生的意见,我的建议是,放弃治疗吧。”
这话一出,家人们都震惊了,已经忍了很久的大哥司马行云愤怒到揪着长歌的衣领:“你八年不回家?第一次回家酒告诉我们让父亲去死?”
“你小子有没有一点良心!!爸爸一个人把我们几个拉扯大,辛苦了那么多年,现在身体才变成这样,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说罢司马行云一拳将长歌打倒在地,还要上去追打,却被老三龙腾紧紧抱住了,“大哥二哥,有话好好说,你们冷静!!”
司马长歌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慢慢低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龙腾,你是读书人,又年轻,应该懂得这个道理,现在21世纪了,活着,并不一定比死去更开心。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爸爸痛苦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这是嫌我没文化啦?我看你才自私,你就是为了你的前途!!你就是不想让这个家拖累了你!!为了你们几个,老爸一天工作多少个小时,我还没成年就出去打黑工补贴家里,你这么说对得起我们吗?”
司马长歌依然非常理智,用近乎于冷酷的腔调说道:“这些年我在外面打拼,补贴家里少了吗?这房子哪来的?母亲的生活和治疗费用哪来到?弟弟妹妹们的学费哪来的?父亲这次看病的钱哪来的?我没为家里出过力??”
“好,你要算钱是吧,那就坐下来算,大家平摊,以后谁也不欠谁的,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和你平摊,来算啊,来啊!!”司马行云已经怒不可遏,要不是又老三拉着,早就将司马长歌按在地上暴打了。
“长歌,那可是你爸啊,放弃治疗看着他死这种话,你说出来,多让人寒心啊,你爸爸拼了命将你们拉扯大,就这么个下场吗?就算不念亲情,你基本的道德观念和责任感没有吗?”在一旁到母亲终于说话了,显然,她是站在行云一边的。
司马长歌依然冷静得不像话,说道:“妈妈,父母子女只间,只应该谈感情,讲责任本来就已经错了,说孝顺再额外加个道德就更错了。”
“给爸爸治病,我们也都尽力了,钱也花了,但是现在是医院下了诊断书,九成会变成植物人,一辈子这样不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不能活动,不能说话,靠着营养液,留着个痛苦的躯体在人世间,你们觉得这是为父亲好吗?”
尽管司马长歌说了这么多道理,但是老大和母亲依然反对,老三也偏他们那边。无奈之下,长歌只能夺门而出,在黑夜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一肚子的话无人可以述说,这时,他想起了他的父亲,从小到大,其实他和父亲的关系很好,有什么心里话也会跟父亲长谈。
只是大学毕业以后,两人因为学识见识的问题,渐渐相互间可以交谈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少,最终行同路人了。
于是,他又来到了医院。
“二哥,你怎么来了?”司马怜雨问道。
“我睡不着,想来看看爸,你出去一下,我想跟咱爸单独呆一会儿。”司马长歌将妹妹先推了出去,关上门,做到父亲面前。
父亲眼睛微微睁开,明显还是有意识的,正在看着长歌。
司马长歌看着面前躺着的虚弱的父亲,很难跟他记忆中的那个强壮的用肩膀扛起整个家的伟岸中年人联系在一起。
再坚强的人,心里也会有柔软的地方,司马长歌坐下来,拼命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然后跟眼前的父亲说起这些年来自己再外面打拼的历程,艰苦的岁月。最后,更是将自己的想法直接根父亲说了。
“爸爸,我尊重你的意见,您要是同意,就眨一下眼睛,要是不同意,就眨两下眼睛。”
就在这时,司马长歌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是鹏城的号码。
他直接按掉了,自己在鹏城并没有业务,可是刚刚挂掉,电话又来了,这次是上海的座机。
他担心公司业务的问题,于是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哪位。”
“司马长歌吗,我是山河集团总裁的贴身管家,你可以叫我龙管家。”
司马长歌听说过这个名字,因为山河集团內,虽然有各种副总裁职业经理人什么的,但是只有这个龙管家,才是摘山河真正的副手,山河集团的二把手。
“你马上回来上海,总裁有重要任务给你,记住,是马上。”
司马长歌正想说明家里的着情况,那边已经挂断了,只留下嘟嘟的声音。
司马长歌收起手机,现在陷入了两难境地,父亲这边走不开,公司那边总裁亲自召唤,不去又不行。
这时只见床上的父亲,眨了一下眼睛,两行情泪流了下来。
司马长歌看到此情此景,再也忍不住,留下了此生的最后一滴眼泪,婆娑的眼眸中,好像又看见年少时父亲将自己扛在肩头的身影。
半小时候,司马长歌走出病房,对守在门外的妹妹说,“父亲走了,安排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