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烛的安稳觉没有睡多久,满是高新科技几乎无懈可击的游艇就突然一分为二。
顶舱彻底露天,封烛瞪大眼睛,与紫梦胶囊一起惊醒,失魂落魄地直视上方。
一个身形奇伟的男人傲立于一头庞然的鲨鱼背上,一柄庞然的金背砍山刀高举过顶似要立刻进行第二次摧枯拉朽的劈砍。
胶囊看不清这人的样貌,但看见这人的架势已了然他的真实身份,惊骇中闪现喜悦之情:“幸好是你呀,祝册,每次咱俩相见的方式都这么吓人。”
这人的金刀慢慢放下,身体也慢慢依靠着一角风帆般的鱼鳍坐下,金刀横扛在肩头,刀锋却似仍在怒啸:“擅自离开道馆,此罪不小,吓一下你稍作惩罚。”
胶囊面露愧色,叹息道:“我这次出来确实是鲁莽了些,但你也知道,阿翔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出了事情,我怎能坐视不管?”
祝册冷声一哼:“别对我说这种话,师父让我来可不是为了惩罚你,更不是为了欢迎你回家,只是因你带着的两个心地纯净的小娃娃。”
胶囊道:“是不是要他们过三关?”
封烛忍不住问:“什么过三关?”
祝册厉叱:“小娃娃少问,待会儿自会明白,快点上来。”
封烛惊愕失色:“上……上来?要我们上哪里来?”
祝册的手摩挲着刀锋,突然将刀斜斜地插在他们面前,充作桥梁:“叫你少问,你怎么那样喜欢废话?师父应该看不走眼,但我看你不是心地纯净,其实是蠢蛋一个。”
封烛不敢怒,毕竟面前有一柄寒光逼人的巨刀,震慑得他内心几乎畏缩成一颗颤巍巍的小豆子。
胶囊一边责备祝册:“你何必对孩子发脾气?”一边柔声向封烛紫梦说:“他在大海离群索居,孤家寡人太久,脾气暴躁,是个很古怪的家伙,你们千万别随便惹他。”
封烛委屈道:“我没惹他。”
紫梦敲敲他的头,这次没被他躲开:“说话也算惹了吧,以后咱俩少和他说话就行了。”
“还在嘀嘀咕咕什么?”祝册不耐烦地扬了一下刀锋,差点削到封烛的鼻子,吓得封烛一屁股瘫坐在地,满脸的冷汗直冒:“快点上来。”
紫梦牵起封烛的手,两人相扶相携,终于沿着平缓光洁而冰冷的刀锋上了鲨鱼背,胶囊也紧随其后。
祝册这才解释:“你们怎地跑去皮蛋军团老虎王的店子里买游艇?你们的游艇被暗自装上了追踪器,所以我让你们转坐我的鲨鱼,否则你就算给我全世界所有的金子,我也绝不肯让你们上来。”
胶囊摇头苦笑:“我受了重伤,有点神志不清,难免疏忽,加上这俩孩子也没什么江湖经验。”
祝册冷冷道:“别在事后找借口。”
鲨鱼行进的速度比游艇全速还要快,但稳定程度就远不及游艇了,等抵达目的地时,封烛紫梦已头晕目眩,吐了好几次,近乎虚脱,眼睛都肿了。
胶囊用强粘性的唾沫粘起来的身体也在途中剧烈颠簸得拉开好几次,一部分内脏荡出体外,他再手忙脚乱地捂回去,极度狼狈。
目的地是一座小岛,并非天下第一道馆的所在地。
四人从鲨鱼背下来,登上小岛的滩涂,紫梦封烛胶囊也不顾满地泥泞,直接软瘫跌倒,呼呼喘息不已,封烛又狂呕了一次。
胶囊眼冒金星,痛苦地看着祝册:“坐你的鲨鱼在大海上飞驰,简直比在地狱还要折磨人。”
祝册道:“你就当这也是惩罚你的方式之一吧。”
他唰地一声又将金刀笔直地插在封烛紫梦的面前,厉叱道:“别磨蹭,赶紧进岛去过三关!”
封烛再也受不了地暴跳而起,怒道:“什么过三关?你们倒是说清楚!”
祝册一言不发,只催运劲气源源不绝地灌在金刀上,刀锋的低鸣沉重地压住封烛冲动的神经。
封烛满身的青筋被迫失控地一根根爆绽出来,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痛苦,就像正承受世界上最可怕的酷刑。
胶囊叹道:“叫你别惹他,你怎么不听话?”
紫梦也开始紧张了:“但他问一下也不可以?”
胶囊道:“每个要进道馆的人,都须通过三关考验,放心,没任何危险的,虽然很难。”
祝册道:“给你们一个小时,如果你们不行动,或者无法通过,我就带着胶囊回道馆,将你们永远抛弃在这座凶恶的岛上。”
他灌输在刀锋的劲气已减弱,刀锋不再具有压迫性地低鸣,大汗淋漓的封烛总算松了口气,咬牙发狠:“去就去。”
封烛拉着紫梦,在湿滑的滩涂上跌跌撞撞地奔跑,好不容易才跑到干燥的地方。
祝册冷笑:“跑过这片滩涂,他们竟用了10分钟。”
胶囊没好气道:“当初我们跑也用了至少七八分钟,现在何必瞧不起年轻人?”
祝册傲然道:“我当初只用了五分钟,你才是用了七八分钟。”
胶囊叹道:“好好好,你五分钟,可五分钟和七八分钟和10分钟又有什么区别?五十步笑百步?”
祝册勃然怒发:“你叫那俩孩子不惹我,自己今天却接二连三地惹我,你不服气,咱俩在这等他们的一个小时里过几招如何?”
胶囊喘息道:“对重伤在身的人说这种话,你不脸红么?”
祝册扭头,似乎真的脸红了,故作掩饰。
胶囊肃容道:“如果一个小时里他们没出来,你真的要抛弃他们不管?”
祝册道:“连那三关都过不了的人,一辈子就注定是弱者,带他们出去,在世界上也是挨欺负的份,倒不如放他们在这里与世隔绝来得安宁。”
胶囊失笑:“你这道理虽冠冕堂皇了些,却也实在。”
祝册的金刀平稳地横担在膝头,胶囊被他用手轻巧地甩上刀锋,而他本人却突然轻盈如羽,优美无声地飘荡起来,悠悠地飘向滩涂边干燥茂盛的树林。
悠悠降落,只用了十秒,但绝不会让胶囊感到局促匆忙。
胶囊只觉异常地心旷神怡,异常地安详松弛,就像一片不经意掉在大海上的羽毛,心无旁骛地静静地随波逐流,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他们在小岛上的一个八角亭里对坐,久不离身的金刀笔直而傲慢地插在亭外,林中绿荫匝地,空气清爽,祝册竟从怀里掏出一瓶酒两个玉杯。
胶囊微笑:“这么风雅的事,原来你也会做?”
祝册斟满了一杯递到他面前:“难道你真想和我过过招?”
胶囊摆手,顺势端起杯子,玉杯在手里乍暖还寒,一滴晶莹剔透的酒珠颤悠悠地溢出杯沿,他丝毫不乱地贴唇过去稳稳当当地接住,吸溜一声,咂舌不已:“这酒与众不同,不仅是风雅,简直是古雅了,你一定是在哪里考古得来。”
祝册笑道:“少废话,给你二两酒喝,你还得意了。”
胶囊举手和他碰碰杯,两人轻啜浅吟:“有酒的话,应该也有诗。”
祝册懊恼地翻了个白眼:“我对酸腐之气只能容许到此,你别得寸进尺。”
说着也不给胶囊再斟酒,自顾自地拎起酒瓶,仰脖一口咕嘟嘟地喝干了。
胶囊恨得打了自己一耳光,愁锁眉头:“我这臭嘴,就爱煞风景,活该!”
祝册摔碎了酒瓶,神态豪迈,大笑几声,低下头时,却已热泪盈眶:“胶囊,我真羡慕你和阿翔的友情,你说得对,我孤零零地漂泊在海上,已经很久没和任何人说这么多话了,今天我其实非常开心。”
他又从怀里掏出容量更大的一瓶美酒,整瓶推给胶囊:“你想喝就喝个够。”
胶囊痴痴地也忍不住眼里含泪了:“你想过回道馆吗?”
祝册面色微变,惘然地看向亭外灿烂的花树:“你知道我社交不行,我永远无法适应陆上群居的生活。我这人太古怪——生长在大海的我,专门为师父守护过三关的各个小岛,此生足矣。”
胶囊沉默半晌,恳切地说:“我会经常来看你。”
祝册目光黯淡,若有所失:“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咱俩先喝酒吧。”
胶囊也空空地感觉若有所失,手指接触酒瓶,瓶身还有祝册的体温。
外表越是冷傲的人,内心越是火热。
胶囊明白,他的孤独其实比祝册更痛苦绝望。
他是这个星球上最后一只蟑螂人。
封烛拉着紫梦狂奔入树林,竟发现这片树林里外迥异。
外面的一片颇为清秀怡人,多是灿烂的花树,树体也小巧,还有些明轩暗舍及观景亭。
里面的一片则甚是阴森昏暗,多是粗壮笔直高达数十丈的大树,树梢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走在其间如入庄严巍峨深邃的神殿。
他们不禁胆战心惊地放慢脚步,四周越来越暗,几乎无法辩物,幸好脚底的这条路如城市的公路一样宽敞平整,也没什么分岔。
走了大概一分钟,前面出现了一个光亮的方形,走近看,却是一道门。
这道门并未嵌连墙壁,而是凭空低低地孤悬。
门上浇筑了个凸出的数字1,看来却像是叠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两口棺材。
“会不会这就是第一关?”紫梦这次终于无法在封烛面前表现出大姐大的成熟,而暴露了小女生的羞怯紧抓着封烛的手臂,颤声问:“你说呢?”
封烛漠然盯着门,一声不吭地直接伸手向门推去。
门一声不响地缓缓开启。
门里闪射出更刺眼的白光,紫梦不禁闭眼惊呼,封烛却若无其事地大踏步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