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下课后，我和司左帅在学校的路上偶遇，在那片我最爱的草场边——静寂的月光下安静的草场。
已经四月底了，司左帅七月份就该毕业走了，不知道以后我和他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忽然有些伤感。
他问我：“你听说黛雅入狱的事了吗？”
我点头：“看过新闻了，知道。”
他低头叹道：“我一直很欣赏她的。只可惜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我愣了愣，不赞同他：“不能这么说吧。谁知道我们该爱上这个人，又不该爱上那个人呢？爱情，总在我们控制不了的时候就发生了。”
他诧异地俯首盯着我，我抬眸看他。他的眼里流动着柔光，不特别强烈，却也温暖如烛。似曾相识的眼神啊，我记得的，在未央宫的某个这样的月夜里，东方朔从宣室殿送我回秋桐院，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当时害羞地不知所以，就故意问：“东方朔，你是不是在对我的眼睛照镜子呢？”
就是那个月夜里，东方朔突然问我：“那你相信这世间有独一无二的爱吗？”
我当时回答了什么，我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司左帅伸出手指在我额头上点了两下，问我：“杨诗兰，你在发什么呆？”
我浅浅地笑了，我说：“在想你——和你一样的一个人。”
“东方朔吗？”他一点也不意外，“那家伙有没有我帅，有没有我聪明？”
我无语地看着他，怎么他和东方朔一样自恋呢，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然如此啊，都已经两千多年了，他的个性依然鲜亮。看他笑得那么得意，我忍不住捶了他的胸口一拳，他捂住被打的地方装委屈。我咯咯地笑了，可是眼泪居然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他收了收神，忽而认真地看着我说：“杨诗兰，我喜欢你。”
奇怪的是，我丝毫也不吃惊。我微笑地凝视他，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你喜欢我，早在两千年前，你就喜欢我了，是不是？你早就喜欢我很久，很久了啊。
他说：“你早知道了？”
我笑而不答。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追你吗？为什么都那么久了，也没和你表白？”
我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来了，对他摇摇头。
他的话却让我意外极了：“因为你和别的女孩不一样，你要的爱情绝不是简单的两个人在一起看看电影吃吃饭。”
我惭愧道：“那是因为你是一个特别的人，所以连带地把我也看得特别了。”
他摇头道：“不，只因你在我心里很特别，所以我宁愿用不一样的方式去喜欢你。我不需要你的回应，你可以在我毕业后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而我却想记住你一辈子。”
我心中一暖，立刻热泪盈眶了。我发现我好爱掉眼泪，如果我只是那个不曾去过未央宫的杨诗兰，那么今天的我，在听到这些话，我也许会像普通的女孩拒绝自己不爱的人一样，委婉地告诉他“我们只能做朋友”吧。但是，我不能也不会，更不需要这样做——因为——他说：“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喜不喜欢我，就是你的事了。正如你说的，爱情总在我们控制不了的时候就发生了，但是你忘了说，我们可以控制自己的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一个人的事。”
我默然想着他的话，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该说什么呀，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伸出他的大手摸着我的发梢，他微笑道：“它长了很多。我还是比较喜欢留着长发的你，就像你第一天来南大，你背着可爱的书包，从校门口一个人跑跑跳跳地走进来，你不知道你笑得有多傻。那个时候，你的头发真长啊。”
我大一来学校报到的样子，我已经忘了，那个时候的书包也不知道丢到哪里了。不过，我却还能记得我那时确实头发很长。
被人喜欢的人，真的好幸福，你自己不记得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别人总能替你记住很久，甚至是为你记一辈子！
我说：“谢谢你，司左帅。”
……或者是东方朔。
他摸摸我的头，像一个大人一样叮嘱道：“杨诗兰，你可以不记得我，但是一定要记得我给你的祝福，祝你幸福快乐。”
我用力地点头。我一定会记得你的，我也一定会幸福的！
五月一号，我登上了去西安的飞机。
这一次，我是一个人去的。因为，去年的时候，我想如果今年的五一我还希冀回到未央宫的遗址看看的话，我就一定会来。而香婷没有陪我同来，欧阳彻告诉她，炎豹去了北京的武术学校，所以她去了北京。她走前，高兴地对我说，找到炎豹，她要偷偷地从背后抱住他，然后嗔怪他的不辞而别，再狠狠地亲他一口，最后告诉他，她周香婷很爱很爱他，他逃不掉了！我相信香婷一定可以找回她的炎豹。
飞机在云层上游过，我望着小窗子外面的白白的云海，心情五味杂陈。有期待，有怀念，有伤感，有幸福。
到了西安的飞机场，人流还是像去年来时一样多。我却不再是那时惊奇的心情了。
打的到了未央宫的遗址，时间也是下午三点多。
有点不同的是，未央宫的遗址有些地方在修建，人们在努力恢复它最初的面貌。我想就算他们付出再大的努力，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它的原样，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见过未央宫真正的样子，最后修建出来的建筑物也只是他们的想象中的样子罢了。
未央宫的一巷一墙，我可是确确实实地走过的，看到过的，它于我而言就如故乡一样的熟悉。
我走到曾经的大石块边，它依然还在。真好，它还在！
可是，那条并蒂荷花的绣帕，和我穿越回来时一样没有踪影。我真的很纳闷，那条绣帕到底去了哪里，它在谁那里，抑或它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呢？
我目视着前方，这里是未央宫前殿的位置，汉文帝在这里上早朝，汉景帝也是在这里处理朝事，我也是在这里遇见了汉武帝的。
遇见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彻。
“你在神伤什么？”
身后有人走近我，关切地问道。
那个声音是——
我不可置信地回身去看，没错，是他！
不过，这个他是刘彻，还是欧阳彻？
他穿着帝王的华服，和当初我穿越过去见到的刘彻穿的一模一样！他笑得神秘，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和喜爱，我有种错觉，我又回到了穿越的第一天。可是，周围的景物还是我进来时的一样，依然是零零残残的废墟，哪里有气势环宇的宫殿。
他从袖兜里拿出那条并蒂荷花的绣帕，洁白如斯，它是在他那里！
我迟疑地叫道：“陛下！陛下？”
我扑向他，他抱住我，轻声唤道：“诗兰，我回来晚了。”
“什么意思？”我抬头望着他。你不曾离开，何来的回来晚了？明明是我离开了，这句话应是我说的才对啊！
他在我额上亲了亲，笑道：“我是你的陛下，也不是陛下。”
我万般惊讶地盯住他，我并没有看出他和刘彻有什么不同之处。
他伸出手指，顺着我挺直的鼻梁温柔地刮了下来，我喜欢他刮我鼻子的感觉，能感受他对我柔柔的宠溺。
他道：“刘彻不在这个时空里，正如你不在那个时空里一样。”
啊！我明白了。
我扑哧一笑，他找到了他前世的记忆。他是这个时空里的刘彻，两千年前的刘彻还在两千年前。
“不管身在哪里，你永远都是诗兰的陛下。”
我认真地看着他说道。
他深情地对我笑了，这个熟悉的眼神啊，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了，现在再次感受他的温柔，我竟矜持不住地沉醉了。伏在他的胸口上，我闭着眼睛，静静地听他的心跳声。他身上的麋香依然清怡如昨，我多么迷恋他的这个味道！
“诗兰，你还记得你在那里过的第一个春节吗？”
他忽然问道。
我“恩”了一声，当然记得了。除夕夜那晚，他从长乐宫喝醉回来，只留下我一人在宣室殿服侍他，其他人都被他退了下去。
那一晚在宣室殿里，他对我说：“诗兰，你是懂朕的！朕知道你是懂朕的，为什么你总是刻意躲开朕的眼神？你为什么不像其他的女人，拼命地来迎合朕呢？”
我那时多么倔强，为了坚守自以为的尊严，拼命控制自己对他日渐浓重的情意，只因怕陷进了那些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可是，不管我多克制自己多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我最终还是不自不觉地被卷了进去。
他双手摸住我的脸，他说：“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是一国之君，我杨诗兰只是一个地位卑贱的宫人，不值得你这般疼惜。’你说你不是那个时代的人，你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到属于你的时空。你还记得吗？”
我说过这些狠话吗？他记得的却是这些啊！我想那些话一定让他很伤心。
他继续说道：“那时，我不懂你的苦衷。我现在明白了，诗兰，原谅我当时没有好好保护你。卫青说你几乎是用生命在爱我，可是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你委屈自己！欠你上世的承诺，今生由我用一辈子去实现，许你只做我的妻，可好？”
“彻，我愿意的。”我轻唤了一声，他眼睛炯亮地凝视着我。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彻，你回来的不晚，至少我们又能重新遇见……云胡不喜？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