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过他们的脸，我站起来又叹了口气，是想自己快点从眼前的悲伤中退出来。
“死鬼”却在一边喊：“阿花，悲伤没用！快仔细看，我老王是不是准一点？”
“没错！你牛！”我说道。
“哎呀！在女人面前充好汉做什么？我们是男人，要记得！”“鬼见怕”对着“死鬼”喊。
我心里好笑，这两个男人还真是“鬼”男人，抓住机会就顶牛，还真有意思。
但是，我在陈丁酉的脸上，却找不到表情了，因为他的脸已被弹片削去了大半边。这位还不满二十岁的男儿，是一口气背着他父母跟着阿锋跑出来的，到半路上，阿锋才发现，死劝也不肯回。怕家里父母找人，到部队后，阿锋逼着他们写信才告知父母亲，想不到告知信就成了遗言。
突然“鬼见怕”又喊了：“你们几位现在都从原路回去，剩下是我的事了。”
“我们回去？”我问。
“对，我要把他们几位请动，然后走脚。”“鬼见怕”说。
“你要赶他们起土起身了？”我问。
“是呀！你们不是难挖吗？我就要趁天亮以前，把他们请起来，赶到湖边草棚去喜神打店一天，等明晚还有在那边陀螺山三营的两位起土后一起走脚上路呀！”
“我要看你赶。”“死鬼”王仲夏声音很响，不知是跟自己壮胆，还是与“鬼见怕”顶上了。
“不能看，会吓死人！”“鬼见怕”说，口气很硬。
“我要看，看我会吓死不！”“死鬼”说。
我说：“我也要看着阿锋是不是还那么英俊。”
兰妮却哭了起来：“我怕呀！那谁带我先走呀？”
“鬼见怕”发脾气了，这是自从我请他走脚，也就是赶尸以来，他第一次发脾气。他吼道：“你们这不是耽误时间么！”
“我们稍远的地方看，不碍你脚手！”“死鬼”说。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男人，但是你怎么这时候不想想女人了？你不怕，可她们怕！”“鬼见怕”这回真是玩真的了，没有半点松口的余地，对着“死鬼”口气好恶。
“死鬼”看“鬼见怕”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这才软了下来：“好吧！好吧！我带他们离开这里。”
“这才是好兄弟！”“鬼见怕”终于“嘿嘿”笑出声来。
“死鬼”就两手同时一伸，扯了我和兰妮一把说：“走走！我们走，看来今晚他好使我一个人行桃花运了。”
我答应：“好好！”但脚步却不移动。
“死鬼”再来拉我，我摆脱了他的手，跪向“鬼见怕”烧纸钱摆法的地方，也拜起来。
“鬼见怕”以为大家走了，很专注地从身上取下桃木剑地下一插，又取下牛角，再把他那专用黑布袋朝地下摆好，开始朝外掏纸钱、香烛、还有大把朱沙红画的神州符。
他在地下燃起一堆大火，把钱纸点燃，又在钱纸上把香烛点燃，再把香烛插到地下，火光忽闪中，映出他那张脸，特别的虔诚。
他开始小声念叨着什么，估计那是在作摆祭施法的准备。
我的两个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我除了想看看我的阿锋和他的战友是不是在“鬼见怕”一呼号令下而起，还要看看他们在抗日的战场上叱咤风云，做鬼了是不是能被鬼使神差。
就在这时，“鬼见怕”回头环顾四周，我知道他那是在用眼睛清理现场，怕有乌风野鬼来闹尸。这山郊野外，五乱杂姓的地方，楚河汉界对面还有鬼子的坟场，野鬼肯定少不了。
他看见我了，一定看见我了，但他很快把头转了过去，并不看我，他的气却一下就生起来，大声吼道：“你怎么还在碍我眼睛？”
我早有准备，就大声回答：“少司命死了，谁来顶呀师傅？”
他突然愣住了，然后说：“你别管！”
“让我做少司命吧！师傅，你就收下我这个徒弟吧！”我大声请求。
“你没拜师学徒怎么当。”
“从我第一次上鬼崖去拜访你，并请你走脚开始，我就拜你为师了，师傅请再收徒儿一拜吧！”我对着他就是三个顶头嗑拜，然后大胆地走近火堆香烛。
“可还得学呀！”他对我严肃地说。
“非常时期，将就着吧！从现在起，我边学边做，我一定比你的侄子学得快。”我充满信心地给他打气也给自己信心。
“那倒日头你倒过来没有？”“鬼见怕”眼睛盯着我，象钉子一样扎着我的身体。
“这一路不是已经倒过来了吗？”
“那好，至少你赶快学会‘哑狗功’，我们这一路，要经过不少山村农家屋场，好多住在山里的单家独户的人家，家里可不止一条狗，越是偏僻人家狗养的越多，好多狗是一群，还没近山村，那狗吠声就已经要吓倒人，这功夫不学会怎么行？要是狗群围上来，不但我们赶尸人应付不了，还会把尸体扯倒。”
“我学，今晚就跟着你学。”我很诚恳。
“唉，太难了呀！后面还有‘站立功’、‘行走功’、转弯功、下坡功、过桥功、趟水功、藏洞功等等！”“鬼见怕”似乎还没说完。
我知道“鬼见怕”是在考验我的信心，但是我不怕，为了成为“鬼见怕”的助手，让我郎公和他战友的灵魂和尸骨早日归乡落土，尽忠尽孝，哪怕纵有险隘千重，艰辛万般我也得去做。
我没有退缩，我说：“师傅，我该如何做，你就告诉我，让我跟着做吧！边学边做，有你师傅在，我一定能做好的。”
“鬼见怕”忽然半天没有出声，火光飘忽映射到他脸上的那一刻，我忽然看见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死鬼”和兰妮突然从我的后面探过头来同声说：“师傅，我们也不走了。”
“鬼见怕”突然收起笑容，严肃地说：“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人气太旺，活血温度会让尸直立不起，阳气重，阳压阴尸不行，会影响我的法力。”
“死鬼”不高兴了，做蛤蟆叫起来：“‘鬼见怕’你别忽悠我们，我不冒险带你来，至少你们要找三天，还不一定能找到，你就这么把兄弟我不当朋友的？我就不走，看你能把我们怎样？”
兰妮也说：“大哥，我是阿花姐的好姐妹，黑牡丹又是我的好妹妹，这位‘死鬼’大哥又是黑牡丹的相好，我们都是好兄妹自己人，这黑咕隆咚你让我们两个回去，我们在坟墓里转了这么久，不晓得还有好多烈士想回乡，他们会跟着我们，索性让我们跟你一道走，你的法力会让其他的鬼惧怕，好阻止他们跟踪我们哪！行行好，让我们在远处躲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