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在御医的精心护理之下,并没有发炎,只是断断续续地高烧了几天。等到她的伤口终于结痂愈合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赵相思才终于在清芜的陪同下出去了一趟。天气已经渐暖,路上的行人忙碌了起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烧焦的房子依旧在那里提醒着曾经有过的混乱。
这次叛乱的规模并不是很大,从表面上看来只是一帮蒙面黑衣人对朝廷不满发生的挑衅,但实则背后另有玄机。这些黑衣人被尽数围剿之后割下头颅挂在城楼,在京城二月萧瑟的春风中摇摆着。有一个人头发稀少,劲风一吹,头发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从城楼上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路上行人纷纷躲避。
上一世见过尸横遍野,见过满地鲜血,自然对几十颗头颅不再害怕。反倒是清芜没见过如此场面,脸当时就白了,吓得跳了起来,捂着眼睛尖叫。她却无所谓地摇摇头:“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吗?”说罢伸手拉了一把。清芜的手凉的扎人,身体都在发抖,因为那人的眼睛就正好盯着她们。
清芜站起身来:“小姐,我觉得您自从病了一场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哦?那你说说我哪里变了?”“从前,您性格温温的,您要什么只要一个眼神我就能明白。可是现在您的眼睛里有了深度,奴婢有时会会错意。”她笑了笑,低下了头。带着上一世可怕的记忆,她还是对清芜心有芥蒂,无法像正常的主仆那样相处,总是刻意地保持距离。
“人本来就是一直在变的,那你呢?会一直对我忠心吗?”赵相思并没有笑
“小姐,公主来看你了。”刚刚逛街回来,家仆就跑过来向他们通报公主的到来。
不敢怠慢,她马上就走到前厅,公主已经端坐其中,采琼陪在一边。见到采琼,她又鼻子一酸,想到了采琼惨死的一幕,心里澎湃的情感纷纷涌出来,一时间盯着她看,竟忘记了行走,站立在屋子中央。
采琼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连忙正色道:“大胆!见到公主竟忘记行礼了吗?”
赵相思回过神来,规规矩矩地向公主行礼。公主反倒是笑了,挥挥手,示意她过来。前世他们两个是乾元十八年才认识的,是她在马上要和易津淮成亲的前夕才知道她的存在的。如今提前了五年认识,倒搞得本来充满了已知的生活又重新充满了未知。
正在浮想联翩,公主却又开口了:“我是特地来看你伤口痊愈了没有,顺便带来父皇和母后给你的赏赐。”随着清亮的拍手声,大队的宫人鱼贯而入,将一箱箱的赏赐抬进来。
礼物送完了就是谢恩了,赵大人和在家的亲眷们都来前厅谢恩。赵大人虽比从前长进了很多,但毕竟是一个小官,连皇上都很少见到,只是在集体觐见之时才能远远的见一面。如今见到公主,自然诚惶诚恐,不断说着多谢公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这样的话。整个家族的人都因为公主的到来而倍感荣幸,她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当年她大驾光临的时候,赵家可没有这么受宠若惊,只有大祸临头一般战战兢兢的态度。四公主又说了好多话才走,一如当年的活泼。又重新活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一次“父亲”“母亲”,他们的样子还深深刻在心里,如今却只能在心里偷偷叫一声了。她瞬间有些黯然。
按照时间推算的话,三个月之后会有一场更大的风波。为了稳定军心,在今年夏天,公主就会跟着皇帝去巡视军营,并且在那里认识易津淮。细细想来,纪氏王朝已经经历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已经有八位帝王了,乾元帝是第九位。一个王朝的统治时间长了,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就她所看到的情况,并不是积重难返。若能有有识之士大刀阔斧地加以改革,一切还有转机。只是,这个有识之士到底在哪里,是谁,还未可知。
经过这么多日子的观察,这一支能够考中功名到京城做官,不是没有理由的。赵大人只有一个夫人,三个姨娘,嬷嬷七八个,丫鬟小厮二十多个,家庭比较和睦,这些细节都是上一世在别人口中无法得知的。作为妻子所生的两个孩子,赵及对于这个同母妹妹处处上心,在她生病的这段时日请大夫抓药等都要亲自过问。相反,赵相思对于她的同母哥哥赵及却没有那么热络,对待家里人的态度也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们将这些变化归结为大病未愈身子懒不想理人。她对赵及也并不是不熟悉,甚至应当叫一声“姐夫”,但是仍然无法消减她一直以来的戒心。过了二月二,赵及也要去外地上任地方官了,走之前特意来跟赵相思告别,她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一听到这个地方的名字的时候却不由得瞪大双眼:江阳。
江阳,就是三个月后,即将要发生叛乱的地方。
赵及是乾元九年的进士,大约是二甲二十多名。因为本朝刚一开始就实施了裁撤冗官,合并过于细分的行政区划的工作,随后慢慢缩减进士举人的名额,但是长年累月积攒的数量庞大的进士举人还是让新考取的人中名次不太好的得不到任用。一直到赵大人被调任到京城,他才有机会得到一个外地县令的职位。上一世,赵及是作为“赵相思”的哥哥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的,那时已经在京畿衙门了。全国的县有很多,七品县令更是不计其数,大多无人知无人晓无人问津,蜗居一方,一生遇不到一个伯乐,安稳工作等待致仕。而即将发生叛乱的地界将成为赵及崭露头角的第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