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肆
肆/惘米铂(其序)
“伽岚、缪壹帆、裘音，还有店长，这些都是我目前成功解读过了一部分的人，这魔法塔的主人可真是闲，留下了那么多记录。”
白猫惘呼呼大睡，不予理睬。
“我觉着，这些完全不相关的人，其实都或多或少地搭上了一点儿关系，就这样一点点探索下去的话，应该总会有点眉目的吧。”旅人看着剩下的篇章，揉了揉太阳穴。
“你硬是要那么认为的话，也没关系，残页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你有生之年能不能找全都是个问题。”蜷成一个团儿的白猫，懒洋洋地给予了回答。
“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嘿嘿，反正我对这儿也算还感兴趣，没有离开的打算噢。”
惘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尾巴会偶尔没精打采地扫个两下。
赶苍蝇似的。
旅人起身，围着排列成一圈的大书架走了一通，才发觉这里的书籍太多，就连该取哪一本，一时都没有了主意。
旅人踱步走回了原来的工作桌，拉着椅子刚想入座，却注意到边上的阶梯。
从魔法塔一进门，首先会看到的便是贴着墙边的一层层环形书橱，中间一条宽敞的道路铺着地毯穿过去，中央便可以算是一个独立的工作间，惘总是在那附近的沙发或是地毯趴着，偶尔也会爬到书橱上头，恣意得很。
阶梯的入口，是在环形书橱相连之间的一个小空缺处，那里有可以容纳两人同时通过的一个隔间。
旅人虽然知道魔法塔从外面看起来是很高，但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地方还有没有二楼——从一楼的大厅往上看，也是能看见中央巨大法术结界之中的那颗能量水晶……但，光是一层的这些书籍就已经令旅人目不暇接，更不用说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旅人十分好奇，也不与惘打招呼，便自己踏上了前往二楼的阶梯。
阶梯处只有墙散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这里不像一楼的殿堂，到处都是亮敞敞的。
虽然光线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完全看不清，旅人感觉这儿静谧地就像是自己置身在深海世界之中，而这些光芒便是浮游生物散发出的微光，让旅人觉得倍感安宁。
抵达二楼的大厅，旅人才知道不止是阶梯处，整个二楼都是这样被神秘的微光笼罩着，中央的无色水晶像是可以接通天地一般，一直延伸到旅人看不见的地方。
二层感觉比一层要狭小许多。
抬头一看，视线受阻之后，旅人才这么觉得。
在一层的时候被水晶迷惑了，还以为能一眼看到很遥远的天外，来到二层之后，自己那天真的想法就立刻破灭了——除了闪烁出深海色泽的魔力砖瓦以外，再无其他。
不过，水晶的这道光芒连接着上方，或许还会有三层、四层的存在吧……
有些好奇。
叭。
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旅人的背后，然后一下子碎掉了。
旅人抬首，惊觉这片天地竟无端生出了许多泡泡，虽然指尖轻触即碎，但却仍在源源不断地出现着。
旅人仿佛能在那些泡泡上面看见自己的脸。
……
再一次打量起二层的大厅，这里比起一层实在小得太多，大概是因为有许多通往其他房间的门吧。
这里就是神秘的深海空间，就连装饰物也大多是那种格调的，旅人只随便认个大概，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只是高处挂着许多影像模糊的画而已了。
他想取下其中的一副来看看，但是就算踮起脚来都够不着。
旅人最终放弃了，转而围着水晶观赏了起来。
旅人总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忘记了什么，看着那道晶莹剔透的光束，总感觉有种很强烈的预兆要出现。
自己想要知道的某些事情，不知道能否从这里获悉？
这个念头方一出现，旅人自己都惊了。
“二层是由别的家伙看管的，快离开吧，等它醒来就大事不妙了喵。”惘踩着猫步走进了二楼大厅。
“啊，为什么会大事不妙啊。”旅人更加好奇了。
“我不希望你知道。”惘眯起眼睛，当它认真起来的时候，总是会表现出那种戒备的样子。
“但是，并不是不可以知道，对吧。”
“……是的。”
“我知道，你想要再一次封住我的记忆。”
“那个？喵，我知道我失败了，你甚至躲着我，自己在梦中解读与他相关的事件，这我不也已经管不了你了喵……”
“你害怕我知道什么吗。”旅人平静对答。
“喵？不，当然不，我为什么要管你知道些什么。”
“那我便只有寄希望于从这里得到一些答案。”旅人伸手触碰水晶，只感觉意识都要被分割成了两半。
“当真要去？”
……
仿佛是意识被车轮碾压过去了一遍，旅人第一时间只觉得脑袋疼的爆炸。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重新睁开了双眼。
入眼的是一片银色的世界。
银色的树林与天空，自己正躺在有鲜艳花丛盛开着的银叶地上，微风拂过，只觉得花香袭来，顿时神清气爽。
地面也是暖洋洋的，刚刚才从深海空间的微凉中走出，此刻再置身于此地，真有种期望能永远待在一个地方的感想了。
地面上有一股浩瀚的魔法能量，旅人坐起身仔细想了想，刨开一大片银树叶，才看到了地面上法术阵纹的一角。
旅人一怔，难道魔法塔内部别有洞天么。
旅人不解，他环顾四周，附近都被茂密的银树林封死了，只有前方唯一一条延伸出去的道路。
在那里，还有一个银白色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
这就只能硬着头皮向前了吧。
“请问……”
“等你很久了哦，朋友。”
旅人看见银色的猫耳少年转过身，自己话都还没说出口，对方便先一步抢答。
他摆弄了一下自己银白色的斗篷，耳朵动了动，才望向旅人：“真是的，要在那里躺到什么时候啊，只是带你去我们的森林里做客啦，有什么好怕的，你已经安全了哦。”
“额，那倒不是……”旅人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无法解读任何信息。
少年挤出一个微笑，直接夺过旅人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你是？”旅人被拉着走，没搞清楚状况之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森林里的朋友们都叫我米铂，你呢？来自外界的朋友？”
“……我没有名字。”旅人用另一只手扶了扶额。
“那我们就不说这个。”米铂松开手，接着转过身来。
旅人只看见他那对琥珀色的眸子正温和地注视着自己。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旅人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这个嘛，不愉快的回忆，还是不要勉强想起来比较好哦，人族的朋友？你只要知道，我在前往外界游历的时候，顺便带了个朋友回来一起玩，这样子就好啦。”米铂开心地笑着。
“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好像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它们好像还说……”旅人挠了挠头。
“嘘……”米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继续拉起旅人的手，带着他向前走去。
“我们去哪儿？”旅人发现银树林里的路径错综复杂，米铂拉着他七拐八拐的，很快就忘记了该如何去辨别方向。
“我家。”少年松开手，走在前面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轻快的调调，引起了许多林中精灵的注意。
“那些翡翠色的光……”旅人紧跟着少年，再一次感到好奇。
“是元素。”少年停止了哼唱，给出解答。
“元素。”旅人重复了一遍。
“元素有灵，只有元素使才可以与它们交流。”
“它们似乎很喜欢你的样子。”看着跃动的光芒，旅人也由衷感到了喜悦。
“但平常从来不会轻易露面，之所以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欢呼雀跃，是因为来了新的访客哦。”
“新的访客……”
“是你啦！”旅人抬首，只见前方看着自己，正倒着走的少年像前仰后合似的，脸上还挂着善意的笑容。
“这样吗……那元素灵们，意外地好客呢。”旅人挠挠头，愣是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也是一样啊，走吧。”米铂张开双手后退了几步，接着又加快脚步，转身往前去了。
旅人觉得路途有些太漫长了。
“……你之前说的森林里的朋友，除了那些元素灵，都是些什么样的啊？”
“嗯……这个啊，我想想啊，比如说栖息在河畔附近的独角兽？或是银树上的鸟儿猴儿？”
“没有和你一样的，人吗？”
“嗯……也有啊，但是很少。”少年沉吟了片刻。
“那他们都住在你家吗？”
“不，他们住在别的区域，这片区域只属于我。”
“噢。”
“你想了解的话，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们是银树林的幻想种，每隔千年才会诞生出一位的存在，而我是新生代，所以各方面都还有很明显的不足，希望能随着年龄增长而有所改变吧……”
“呃，你多大了？”
“用外面的时间来算的话……大概218？”米铂歪着头思考了一下。
“懂了。”旅人有点汗颜。
“毕竟，我清楚你之前遭遇了什么，如果我不跟你讲一下我的事情，那就显得有点不公平了，朋友的话，应该是有相互了解的必要吧。”
“所以我究竟……”
“没事的，你只要待在这里面，就不用担心那些灾难了。”
“我不明白。”
“我会保护好你们的，放心吧。”
银白色的少年自顾自说着，将旅人丢在了他的家中。
幻想种的家，仅仅是仿人类聚落设计的一幢简单木屋，里面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还有两个猴精吱吱喳喳地跟自己打着招呼，感觉像是佣人一般的存在？
姑且，也将它们称作幻想种吧。
到现在为止，旅人也只是获悉到了更多的未知与不解。
要想打破僵局，只能立刻采取行动。
数天过后，旅人正做着打算要离开的时候，米铂忽然找到了他。
“你决定好了要去？”
旅人点了点头。
少年也不作答，只是看了旅人一眼，一路上慢慢带着他回到当初的阵纹处。
一路无话，随着阵纹启动，两人来到了一处破灭的村庄。
“这是……”
“没事的，有些事忘记了就忘记了，不去想起来也没关系的。”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后靠近了旅人，又对着他的耳朵念出了某个音节。
某个名字的音节，唤醒了旅人脑内深处存在着的记忆。
“你是惘？”旅人立刻反应过来，转过身刚好与这只猫琥珀色的眼睛四目相对。
“魔祸袭击了村庄，无数感染者不治身亡。”米铂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偏偏只救我一个人？你们不是幻想种吗……不是神灵的眷族吗？”旅人无端地愤怒。
“我赶到的时候，只有你一个还活着，抱歉。”
“……”
旅人崩溃了。
他明白了，这一次解读内容的不止是自己，惘因为放心不下自己，也跟了过来。
故事中的米铂和旅人，都是源于其他时代的不同的人。而惘与旅人，仅仅只是在这里取代了他们的灵魂，然后重复上演曾已经出现过了的桥段。
旅人有些明白这场旅途的意义了。
米铂愧疚地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只差双手抱头来狼狈地阻挡旅人接下来的恶语相向了。
幻想种大概是一种很纯粹的生物，尤其是新生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旅人轻轻摸了摸米铂的头。
就像捋猫毛一样舒适。
“……诶？”
“事已至此，我也早该想到魔祸会扩散到我们村的……当时我就应该带着我们一家，远走高飞……这样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归根结底，也是我的过错，我不会把一切怪罪到善良的你头上，这最终，一切后果也还得是由我自己承担……”旅人心情沉重，说话声音都在颤抖。
“但是，真的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呢？”旅人喃喃自语。
“银树林，我们一定可以庇护你们。”米铂对此坚信不疑：“我前面的几代也都同意了，说可以接纳全生源领域的人类……一定能撑过去的。”
“这样，其他人就能获救，不会跟我一样了吗。”旅人有些怅然。
“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虽然我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但我还是想了解一下状况。请问，魔祸的扩散程度，是已经达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
“银树林一带的生源之地，八成以上的聚落都完全沦陷了。”
“我能做到什么？既然魔祸已经遍地，也就是说，这个地方，也已经不能待了对吧？”
“嗯，我这是破例带你出来，因为……一直隐瞒你事实也不行。”米铂表示。
“那请带我回去银树林吧，我已经没事了。”旅人仰天望去，久久无语。
“不再去村里看看吗，或许还有什么东西落下，能留个念想……”
“不必。”
“明白了，但以后的日子会更难熬的。”
“对你来说，更是这样吧……长命的幻想种先生？”
米铂没有回答旅人，只是划出阵纹，带着旅人重新回到了银树林结界之中。
2020.2.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