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城,头顶的太阳被云遮住,却还是挡不住耀眼的光芒露出。
勿邪早已虚脱地趴在马背上,这两天不停不歇的赶路,甚至连水都没喝上一口,他此刻已经扛不住了,只能任由马儿把他带到城门下。
异样的他引起了城楼士兵的注意力,两个士兵匆匆打开城门,看到马匹时,两人立马查看起马背上昏迷的勿邪。
铁牌因为士兵的翻找,从勿邪身上掉落在地。
其中一名士兵捡起,扫掉上面沾到的沙土,看清铁牌,脸色顿时一整。“快,去找劣参将。”
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人,骑着边关城的战马,还带着七小子的腰牌,足足让赶来的劣归逞忙活了好一会。
“析南,可有什么不妥?”站在床榻边的劣归逞焦急道。
“禁子,你先别急,将军他尾随过去,青七没事的。”站在一旁的伯巍才交接好士兵,身上的盔甲还没卸去,就赶了过来。
“没事?!这小子除了整些折腾人的事出来,还能干得了什么事?!”劣归逞是个粗人,无法表达什么情感,只能把心中的担心化成了愤怒。
这一气,直把脸给气横了,两条浓粗的眉毛都快翘上了天。
“禁子,你也就别气了,青七她也是为了你才。。。”伯巍突然意识到这种时候不该提青七去何处,立马停住了嘴。
果然,劣归逞如同火上浇油般,炸了起来,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般大看着伯巍,说伯巍不虚,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劣归逞也是从战场上的血雨腥风下来的。
正当劣归逞要开口询问伯巍,析南淡淡开口了。“够了,有这力气在这里大吼,还不如去煮点东西给他吃。”
“我去我去。”伯巍趁机溜走,刚走出屋门,便松了口气,怎么每次扯上这青七,他都得提心吊胆的。
“你也知道七小子去了哪里?”劣归逞横眉竖眼朝着析南一问。
析南并没有多大反应,轻轻一笑,只回应一个嗯字。
“七小子去干什么了?”劣归逞的追问,并没有得到析南的回答,可面对轻飘飘的析南,劣归逞实在发不起火来,还想再开口,一身略带尘土疲惫的骆天弘来了。
一进门,骆天弘把床榻上的勿邪当成了染柒,担忧染柒的他直冲上前,看清楚后才松口气便站定脚步。“析南,青七呢?这就是我离开时,你答应我的保她安全?”
阴眸冷冷看向析南,劣归逞刚才是把屋中的气温加热,而骆天弘是把气温逐渐下降。
析南无奈叹了口气,起身推开窗户,这时并没有凉风,可是析南就是觉得要透透气。
“禁子担心七小子,我能理解,因为他是七小子的师父,可天弘,你这又是何必呢,一年了,你该看开了。”析南回身一双看透了的眼,淡定地回应着骆天弘。“你有你的事该完成,对于你来说,青七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揣紧的拳头代表着骆天弘在隐忍着什么,心中品尝着万般滋味。
“我只想要知道她去哪里了。”骆天弘握紧的拳头始终没松开。
“独闽族。”析南话音刚落,早已不见了骆天弘的身影。“你这又是何苦。”析南继道,眉头有着不易察觉的忧虑。
今日是她醒来的第二天,染柒拿着手中的热毛巾一遍遍给伯鞠擦拭干净。
她想了整整两天,一直想不明白,伯鞠为什么要给她挡刀,他待她特别,她是知道的,但是她觉得没有必要到舍命的这地步。
素手翻开被褥,那满是伤口痕迹的胸膛,还是让她震撼了好一阵,才重新洗干净毛巾去擦拭。
纯白的毛巾在伯鞠的胸膛一来一回,沉稳的起伏让染柒有点心安,想到那晚晕倒前的鲜血,手不知觉紧紧将毛巾拽紧。
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看到来人后,染柒赶紧起身行了个礼。“灰祖族。”
被灰祖族伸手拦住,染柒见怪不怪,毕竟她醒来时,就已经被灰祖族的礼待给吓到了。
“你跟我来一下。”灰祖族扶了扶白须,跟染柒说了一声,便朝屋外走去。
染柒转身给伯鞠盖好被褥,紧跟灰祖族的脚步而去,当两人离去,身后伯鞠的眉毛动了动。
随着灰祖族走进一处瀑布,染柒虽一路心中疑惑万分,却还是压抑住开口询问的冲动。
直到灰祖族毫不犹豫走进瀑布后,染柒犹豫了下,开口想叫住灰祖族,最后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被瀑布冲刷了一遍的染柒,浑身湿透,经不住水的寒冷,打了一个又一个喷嚏。
山洞中不是干的,内壁上无数个天然形成的小洞,小洞凝聚着水滴滴落,脚下是一条浅溪,染柒脚踝以下都被泡了个彻底,这也加重了她的负担,走起来更加的吃力。
可灰祖族像一个没事人一样,柱着拐杖继续向前走着,染柒不敢耽搁,继续跟上。
终于走到头,染柒停住了脚步,惊讶全部表露在脸上。
尽头是一个圆形的空间,像是一个由人挖掘出来的圆洞,可染柒知道,这是天然形成的,正中央空中一滴水滴悬浮着,山壁小洞的水滴滴落时全都朝着中央的水滴凝聚过去,然后融合进去。
这样一点一滴融入,可水滴却不增不减,依旧是那个模样。
水滴下面是一淌水池,隔着一小会,水滴就会涌出一股清流而下,这就是水池的形成,也解开了山洞一路那条浅溪如何存在了。
正当染柒要开口问灰祖族为何带她来此时,灰祖族先她一步开口。“你去取下水滴。”
染柒这下可就按耐不住了,这水滴看着跟平常的水滴无二,可这悬浮的场景,就让她无法以正常的水滴看待了。“灰祖族,你总得跟我说下这是做何吧,如果这水滴有异样,那我不是有苦说不出了,说不定我这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后面的话染柒没有说出口,灰祖族这般,肯定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也算是给彼此留点余地。
“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而已,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你无须担心,待确定后,我定一一向你告知。”不知道是不是染柒的错觉,自从灰祖族走进这个圆洞,周身就带着一层灰色的光,像一个仙人般,仙气缭绕。
听到灰祖族这样说,染柒给自己攒了口气壮壮胆,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抬步往水池走去。
水池的高度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深,只到小腿处,当走到水滴面前时,染柒紧张得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举起手伸向水滴。
看着染柒慢慢接近水滴,灰祖族心中的紧张不亚于染柒,从那只紧握着拐杖的手掌就能看出。
染柒不是第一个进入到山洞的人,可是能走入水池的,染柒是第一人,灰祖族从染柒踏进水池的时候,心中的希望更加浓烈。
“灰祖族这是想干嘛?”就在染柒快接触到水滴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染柒回身一看,是伯鞠,他醒了!
染柒心中一喜,顾不了其他,抬起湿重的脚,向他跑去。
“伯鞠,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染柒在袒胸露背的伯鞠四周转了一圈,发现伤口愈合得很好,胸口的大石才放下。
“我没事,你这是要去拿鲲泪?”伯鞠边问边自然而然地牵上染柒的小手,虽是问染柒,可眼神还是落在灰祖族身上。
鲲泪?!什么是鲲泪啊?那水滴?!
染柒被伯鞠这么一问,本就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脑袋更是一滩浆糊了。
“伯鞠,如果不是,那也无碍,如果是,那就是天命。”灰祖族被伯鞠突如其来的打扰,神情并没有什么起伏,不紧不慢说道。
伯鞠沉思了一会,看向染柒,又看了看水滴,松开手指抚上染柒的脸颊替她擦点不经意滴在她脸颊的水,问道。“你想去取吗?”
说句实话,染柒根本就不知道取这水滴要做什么,对自己是好是坏,也不得而知。
看着伯鞠如星辰般的眼睛,染柒都不知道该做何决定。
伯鞠看着犹豫不决的染柒,替她做了决定。“既她不愿,不管她是于不是,便是时机未到。”
没有再理会灰祖族,伯鞠牵起染柒往外走去。
“伯鞠,你该知道,天命如此,你一介凡夫俗子,不该牵扯其中,对你,对她总归都是好的。”灰祖族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在山洞隧道回响着,染柒心中莫名不安。
伯鞠他,好像为了自己,违抗了灰祖族。
染柒停住了脚步,伯鞠随之停下。
“伯鞠,我想去试试。”染柒闪烁着坚定的眼神,一种说不出的独有气质自她身上散发出来。
伯鞠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微微一笑,举手抚了下染柒的头顶。“去吧。”
再次来到水滴前,染柒虽心中紧张,这次却不再畏畏缩缩,不给自己一丝犹豫,伸手直探水滴。
水滴在染柒还没接触前平静无波澜,素手轻触,下一秒,染柒以为会有什么天崩地裂的场面,可是依旧没有,染柒的手指都没感受到水滴的存在,直穿而过,不留一点痕迹,就像水滴并不存在,只是一个幻景。
染柒还没理解这是为何,转头看见伯鞠正在招手让她回去,依稀能看见他似乎松了口气。“灰祖族,她不是。”
听伯鞠这么说,从刚才看在眼里的灰祖族,失落感不是没有,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他也释怀了,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面前的茶杯七分满,热气涌上,染柒没动,旁边坐着的伯鞠早已喝完了一杯。
他们现在坐着的地方正是灰祖族的草屋,里面有着比析南还多的草药,瓶瓶罐罐整齐的摆放在架子上或桌上。
坐得久了,腿有点发麻,染柒稍微调整下姿势。看来不止她好奇这水滴的来龙去脉,连刚才一直寸步不离的伯鞠亦在等待着。
“伯鞠,你虽知道鲲泪的存在,亦知道吾族一直在寻找能取得鲲泪之人,可这背后有着你所难以想象的事,你二人听后,务必将此藏在心中,永不得再提起。”灰祖族的声音波澜不惊,却有着很大的震慑力,可接下来的话随即口气稍软下来。“等得太久了,我怕我撑不到那个时候了,此事,我想交给你们,帮独闽族还了这个大恩,独闽族欠你们一大恩情。”
伯鞠举起茶杯的手一停,看不出他的神情,只有那抚摸杯沿的手指透露出他在思考。
“你们可知,世界之大,鲲是何物?鲲乃食万物源而生,集一身灵气,其身躯可化山川,食之可救世间生灵,万年间前,世间落入一颗陨石,世人皆跪拜之,称为神的恩赐,不料不到一年时日,一种疫病迅速蔓延,吞噬着生命,得病者都是先精神混乱,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谁都无法阻止。”说到这,灰祖族停了下,似乎他看到过那时候人们的绝望。“就在那时,空中乌云密布,海云翻滚,甚至连如同手臂大的闪电都遮挡在海云之内,鲲,出现了,占据了大半个天空,鲲用自己的身躯幻化成雨,浇淋着整片大陆,雨歇了后,得病的都不治而愈,陨石也在那一天不复存在。”
这是神话故事吧?!染柒喝下一口茶水,吧唧吧唧嘴,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种情形下染柒还不忘偷看了眼伯鞠的反应,没有丝毫的起伏,就好似这故事他知道一样。
“而就在那天,鲲用余下不多的血液救了一人,哪便是独闽族的开师祖先,弥留之际,鲲留下一滴泪,托付于开师祖先,等能取下此泪之人。”灰祖族说完长叹,可却让染柒更加迷惑。
“那灰祖族怎知,我就有可能是取得了鲲泪之人呢?”
灰祖族看着染柒双眼,答道。“因为你的眼睛。”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有什么不同吗?
“开师祖先说过,取下鲲泪之人,必是双眼火红之人。”
染柒被灰祖族盯得发毛,双眼火红,她自己的眼睛她知道,黑白分明,哪来的红?!看来灰祖族真是弄错人了,不行,得好好跟灰祖族解释一下,不能耽搁人家找人啊。“灰祖族,这,我的眼睛。。。”
“青七,你先出去下。”伯鞠还是那样平淡如水,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虽然不知伯鞠此举为何,心中纵然有太多疑问,染柒还是乖乖起身,对灰祖族鞠躬后便退下,不做停留。
关上门后,染柒鬼使神差来到槐树下,还是那漫天的黄白色槐树花,这树四季都是开着花的,在这独闽族内,染柒倒是不惊讶。
想着会不会跟外面的树不一样,染柒抱着这个想法,将手放在树干上,跟其他树一样,都是粗糙的树皮,这点倒是让染柒笑了笑刚才自己的荒唐想法,虽然是种在独闽族内,四季开花,但还是跟其他树一样的。
就在染柒要撤下手时,眼前突然被一片光亮遮挡住,待到眼睛适应时,已身处在一片鲜红色花海中,没有风,可花像有生命一样,矗立着摇动,这不免让染柒心中惊奇了一番。
走了不知道多久,染柒才发现,压根走不到尽头,这脚下除了这红色的花,就没有其它的生物,没有天空,就像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一样。
染柒仔细看了看这花,全部都只有鲜红色的花,没有叶,粗细不一的棕色花杆撑着大小不一的花。
看着没有风还能动的花,染柒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可就在接触花的那一瞬间,花中间的几条花蕾缠上了染柒的手指,这可把染柒吓得够呛。
赶紧收回手,鲜红的花并没有太多的纠缠,松开染柒手指时,便枯萎了。
这一系列的发生,还未等染柒消化完,便又被身后一声音吓住了。
“是你吗?虞儿!”这男声轻柔,就好像生怕染柒消失一样,特别谨慎。
可不管这声音再好听,染柒还是顶不住这一切的刺激和恐惧,拔腿就跑。
透明身影看着染柒逃命似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欣喜后是接涌而来的悲伤。“是你,虞儿,真的是你!你,还是原谅不了我吗?”
已经跑到上接不接下气的染柒脚一崴,直接往前一栽,不想再跑的她心里早已准备好来个狗吃屎的姿势。
等到把气喘上了,染柒才发现,这地怎么软乎乎的,不对啊,她没摔在地上啊!还直挺挺地站着呢!
槐花树下,伯鞠紧紧抱着就要倒下的染柒,眼中的担忧一闪而过。这不到一会功夫,青七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
半天没反应过来的染柒抬起头一看,伯鞠那张扰人心乱的美颜正看着自己。
老脸一红,才反应过来,赶忙推开伯鞠的怀抱,却不知自己的腿早已酸软不堪,整个人往地上一瘫,尘土飞扬,这可比刚才自己想的狗吃屎好得多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染柒已置身半空中,伯鞠不顾染柒身上沾染的灰尘,将她横抱了起来,染柒双手自然而然环上了伯鞠的脖子来稳住自己。
气氛说不出的暧昧,至少染柒是这么想的!毕竟伯鞠现在可是露着胸膛呢!
“伯鞠,你,你要不先把我放下来吧,我能,能自己走。”就算是看遍了男欢女爱场景的染柒,这个时候也是够她脸红的了,毕竟出洋相的是她。
伯鞠并没有放下染柒,反倒直看着她,眼神还是跟以前一样,却又好像不一样,哪里不对呢?眉头!对了,伯鞠没皱眉头。
这就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脸得意还没炫耀出来时,染柒就被伯鞠堵住了嘴巴,看不见毛孔的细腻皮肤,挺拔的鼻梁,还有那如同蝴蝶扑闪的睫毛,伯鞠这脸,真挑不出毛病来。
这一吻,打破了伯鞠与染柒之间的横沟,微妙的气息席卷而来。
站在草屋门口的灰祖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的神色让人琢磨不透。
伯鞠将染柒安置好,吩咐下人去备点热水。看着忙前忙后的伯鞠,染柒说不出话来,可表面还是装做宠辱不惊啊。
“等会将身上的脏衣裳换下。”伯鞠接过妇人手上的衣衫,放在染柒身旁说道,自个取下最上面的一件外衣穿上。
“伯鞠,你的媚毒没清除干净吗?”说句实话,染柒还真觉得这是有可能的,而且可能性高过清冷如竹的伯鞠喜欢上她。
刚系好衣带的伯鞠手中一顿,看向床榻上的染柒,果然,那晚不是梦,那夜媚毒发作的吻,确实是她!这一想法让伯鞠心中甚是欢喜,嘴角掩盖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真把染柒笑愣了。
“看来刚才你没体会够!还在犯浑!”伯鞠上前俯身往染柒身前探去,伸出手指在染柒唇瓣上来回摩擦。
从未看过伯鞠这样的染柒,说没被吓到才怪,可她却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心底莫名有了伯鞠的身影,甚至只要有伯鞠在场的地方,她的眼睛就只能看到他。
她这是对伯鞠心生爱意了,也许就在决鲤城军营第一次看见他时,就有着隐晦的喜意了。
“我。。。”嘴硬的染柒想要辩解,毕竟她自己的心思,她知道,可伯鞠的呢?他从未跟她说过任何。
话还没说出口,门外的下人便敲了门。“白少族,热水备好了。”
“进来吧。”就在下人进来前,伯鞠早已起身站好,一头散发丝毫不影响他在下人面前的威严,又恢复成原来高冷的伯鞠。
一番折腾后,染柒看着伯鞠走出的身影突然折返回来,摸了摸浴桶中的温度,满意了后又走了出去,走没两步再次折返回来,摸了摸染柒的额头。“嗯,还好没着凉,赶紧去泡泡,去下寒气。”说完,伯鞠又转身离开。
等了一会,确认伯鞠不再回头,门已关上,染柒这才松了口气。
头往床榻一倒,将整张发烫的脸埋进床单中,伯鞠的态度,对于她来说,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