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横生的杂草,摸着斑驳的青砖……这清欢殿,他慕容桀仿佛许久没有来过。可事实上,这清欢殿,他也才未来三年而已。但这三年……对他而言,三十年也不为过!
他曾许诺一人,三年之后会来此处找她。如今他是来兑现承诺了。
这院落里,中央处有一棵树干二人环抱粗的古树,其繁多的枝丫上开满了鸡蛋大小的粉色花儿……是一年四季皆如此,每逢飀飔拂过,落英缤纷、盈盈洒洒~
那漫天飞舞的红粉,像是在为慕容桀的到来洗尘。他接下一朵,放在鼻下。一嗅,还是那个味道。仿佛三年前的她,如梦幻般还在自己面前~相拥——温柔入怀~
脚踏花叶,一踱……两踱……似抬脚轻踏涟漪,佛若仙家手段踏水而行,池中青鱼摇尾为自己指路。
他来到树下,目光直视一块立起旁边的石碑。那石碑其貌不扬,是乌青色,扔进山林里也不会惹人多留意……但这对注视他的人,却意义非凡……
注目~良久~
风起~风落~
面色时常如腊九寒霜的慕容桀,喉咙一滚,语气沙哑,哽咽了起来:“佳……儿……”
他想强忍着不让泪珠划过脸颊!可那泪水如山坡上情非得已被大雨刮下的乱石!于是他抬起头来,想顾自潇洒,是遥望碧落……希望能将快要涌出的泪光倒进瞳孔的后面,他在努力着,不想让悲伤蔓延,却无法压制住心疼的冲击!眼睛的泪水越积越多,随时都会决堤而出!他已经彻底被悲伤占据,突然低下头,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颤抖的双肩,容无声地散发他的……
羲和~松吹~古树~
它们都好像是在伴着慕容桀悲伤……晚霞是日的哀恸~飓啸是风的抽泣~嫣红是树的寂寥~
绿蔓爬上了石碑,开出的杏花小花像是在嘲讽眼前的无能之人!破碎的青砖,其犬牙差互相的缝隙像极了一张张奸佞的笑脸!日落黄昏,无情地收起了它最后的温暖,黑暗慢慢笼罩,它开始吞噬!那如墨色潮水般的黑暗,你究竟吞噬了多少人?如今也是要把目光打在这个人身上吗?他可是为了他的挚爱,苦苦隐忍了三年啊!这三年的日日夜夜,你何时给过他丝毫的温暖?若不是凭借着他那爱之深切的信念,他如何撑到现在?放过他吧~放过他吧~他也只是个平凡之人……
“寡人……来看你了~哈哈!”
悲至深处,笑极复来!
扑通——圣上一跪,唯天受之!抱着石碑,感受入怀的冰冷,却比任何炉子更甚温暖!
“成功了……寡人成功了……寡人斩了沈友学!把他头悬挂在未央城门,全永安城的百姓都可以为寡人作证……”
风~拂过……鸟~惊走……
“可寡人杀了他,又怎样啊!寡人再也见不到你啊!佳……佳儿!三年了……三年了!寡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寡人想你啊……好想你啊!寡人真得好想你啊!寡人是王上又怎样?有了这王国又怎么样啊~寡人把你丢了!把你丢了……寡人再也见不到你了!寡人舍不得……舍不得你啊!”
慕容桀气势突然暴涨,鼓起狂风吹得古树岌岌可危!他情绪激动,言语模糊!声泪俱下~以前种种犹如放影片一样,在他脑海里快速播放。
他的泣~泣得是那个人神共愤!泣得是那个痛不欲生!
天地为之疯狂!万物为之失色!
“寡人恨啊!恨啊!恨~啊~!”
猝然间!晴天一道惊雷!劈了下来!却被一个半透明的光罩挡住!
慕容桀猛然站起,手指苍天!双眼尽是溢出血泪,他瞳孔赤红,整个人妖异不已:“老天爷!你不公平!你不公平啊!”
慕容桀语调又升起一个高度!他的周围!狂风乱舞!是他的恨!滔天的恨!他恨这该死的天!他恨这该死的命运!他恨这该死的世界!
他玄扇祭出!踏空一跃!奔那天劫而去!他要逆天!!!
扇一拂,碎了两位公公的保护罩……两位公公腹脏受伤,倒飞出去!
“王上不可!”
“停下……”
慕容桀哪会听他们的?他现在只有恨!
骤然风云之间,一颗巨大云雷之眼快速形成!它瞄准慕容桀,声势浩大!似要抹除掉慕容桀般!
慕容桀邪魅一笑,扇又一舞!黑凤再现!
此时雷眼充能完毕,天雷直下!
“去死吧!你这贼老天!”
天柱般粗细的雷柱,碰上泣鸣了的黑凤……轰的一声!众生臣服!
可惜……人……定不能胜天……
“王上!”“王上……”
……
这一次动静不小的天劫并没有轰动整个荒芜大陆,甚至连魏国的邻国齐、楚、韩三国都不知道——因为有人替他遮隐了一系列的天机。但至于为何其练气境,就能踏空而飞,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他想飞,也就飞了?
“这妖君搞什么?姑姑拼命为他争取到了十年时间,他这么一搞就废了三年年时间!”
斗笠少女持着自家本命法器星盘,脸色是异常不好。
眼下这么一变。她必须加快脚步尽早回到家族之中,好让家族中人继续为这妖君争取时间。
“混蛋……”
……
墨龙雪山。乃是魏国永安城往北行三千丈,就可以看到这连绵不断的大雪山。
传言有人曾在这雪山上看到有龙出没,便口口相传唤作“没龙”二字。但由于其名有些不雅,就被魏国国君提笔一改……改作“墨龙”二字。而至于这里是否有龙……已是无法考证。
主因雪山环境极其恶劣,靠其附近就有足裂冻疮之灾。很少有人去过。但这不代表无人……也是有修炼得道的武人和冒险者登上过墨龙……可也只是在山腰处徘徊,没有人上过顶峰。自然也就无人能证明,这墨龙是否真得有龙。
“今日是雪澜宗宗门大比的日子,比赛的前三名宗门会依次奖励灵宝、丹药,并且还有机会替宗门参加荒芜大比……比赛的规则是……”
随着执事长老把比赛规则念完,底下雪澜宗的弟子们是丝毫不顾这墨龙雪山的冰霜之气,一个个是面红耳赤、急得抓耳挠腮。
雪澜宗。就建在墨龙雪山的山脚下。原来也是魏国大宗,和玄黄宗并列为“魏国二宗”。但后来雪澜宗所依归的风州郡被齐国占领,这雪澜宗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齐国大宗。当然宗门这种江湖之物,是不属于任何国家的。
在漫天飞雪之下,激动不已的雪澜宗弟子根本不知道有一双蓝色的眸子正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这不怪他们。因为连他们的长老和宗主,也没有发现这双眼睛的主人。
看了许久,似乎是厌倦了。这双眼睛的主人,一个术法,就遁入雪里消失了。
墨龙之顶。如果此刻有人登上山顶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墨龙之顶上竟然有一户人家!看着烟囱上的滚滚炊烟~里面竟然还有人!如果要是凑近一听,就还会发现,这柴木小屋里,竟然还传出了阵阵高山流水的古筝乐音!
“娘!我回来了。”
“珠儿,回来了?今天回来的有些早啊?”
推开木扉,约莫二八芳华的少女是一蹦一跳地进了屋子。少女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其发丝若雪、肌肤娇嫩、神态悠闲。一双蓝瞳,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衣着是一件冰蓝色的锦缎袍子,上面绣着一朵一朵颜色各异的鲜亮花儿。外面搭着一件流苏若水的轻纱披风,手臂一挥动,就仿佛溪流被她戴在了身上。
少女满不在意地脱下披风,搭在架子上。坐在床上,喝着热茶。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是刚才偷窥雪澜宗弟子的那个人。
“娘,又是雪澜宗那些弟子来山上比赛。珠儿是从他们建宗就开始看~虽然那些雪澜宗的弟子很是意思、当初也给珠儿带了很多的新鲜感……可珠儿这一看就足足看了六百六十四年零三个月零十一天,珠儿难免会有些乏味嘛!”
古筝声戛然而止,内屋传出了一次笑声……一位妇人拨开帘子走了出来。
那妇人脸上似笑非笑,嘴角边上带着一丝有缘,满身素缟衣裳。此时夕阳正巧下上,曦光透过木窗,淡淡照在她的脸上。她眉梢眼角间隐露皱纹,约莫三十五六年纪,脸上不施粉黛,肤色白嫩。上身蓝色的翠烟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下身散花水雾绿草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气若幽兰。
妇人走了上前,把少女搂入怀中:“依娘看啊!珠儿是看到那些雪澜宗的弟子眼馋了,又想要下山了。娘可是清楚的记得,雪澜宗没成立时。珠儿就算是对着一块小石子看个一年两年,都不会发腻的~”
被母亲戳穿了想法,珠儿只好在其怀里撒着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