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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千年道行一朝散

天界天宫

天帝端坐在那个高高的位子上,神情肃穆。

阶下的属官手里拿着一卷打开的谕旨,正在宣读着判决。

“魔尊夕戎押于天界,用以掣肘魔界一族,保天下苍生万世太平。今因昭华神君看管不力,致使夕戎逃脱,重回魔界……”

站在殿中的大小星君属官们神色各异,唏嘘者居多。两名小官在人群的末端窃窃私语:“想这昭华神君也曾是天界美人榜数一数二的仙子,师从古神,又有重华和莲华两位神君护着,风光无限,如今却是要千年道行一朝散了。”

“谁说不是呢,太可惜了。看今天这阵势,怕是真的要‘一朝散’了。”

后面不断有人开始猜测最终会被怎样处决,虽不说出来,但众神心中却明了,此等阵势与罪过,怕是要被剔除仙籍,打回凡间重新修行了,当真是“千年道行一朝散”。

下面的窃窃私语,属官皆置若罔闻,继续他那波澜不起的语调,念着判决书:“此罪本应重罚,感念昭华神君昔日功德,今除其仙籍,去其封号,处以流放之刑,禁于神界大荒,如无特赦,永生永世不可踏出大荒一步。”

天帝看着跪在殿中的昭华神君,缓缓开口:“昭华,你可有异议?”

天帝一开口,底下此起彼伏的唏嘘声顿时停止,如琴音乍停,显得有些突兀,落针可闻,一时间竟安静的有些压抑。昭华反而不紧张了,抬头对上天帝幽深莫测的眼神,微微一笑,开口道:“没有。”

昭华说完,便站起身来,像往常那般,给天帝行礼,然后对着身旁两位已经红了眼眶的师兄深深一拜,笑着说:“昭华就此拜别,两位师兄勿念。”

然后转身便往大殿门口走去,这般潇洒做派不仅惊住了一种星君属官,连押送的天兵官差都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由着她一个人走了。

昭华还未走到大殿门口,身后传来一声“且慢”,昭华没有回头,她听得出来,这是她师兄重华的声音,想必是师兄还有话要说,但是她不能回头,她怕一回头,眼泪会掉下来,失了体面。

昭华站在原地等着,想着无论师兄说什么都要忍住不哭,至少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哭,三华殿乃是众神敬仰之地,连天帝也给几分薄面,她一人之错,绝不能让三华殿的仙辉蒙尘。却听到重华向天帝发问:“如无特赦,不可踏出大荒,敢问天帝,可会有特赦?”

此话一出,大殿上众神全部回头看向了天帝,这重华神君哪里是在问会不会有特赦,分明就是在求一个特赦,而且这罪罚也与众人以为的不同,应是轻了些许。这三华殿果然不负仙辉最盛之名。

三华殿的三位神君向来深居简出,不与人交恶。众人只当这盛名乃因修为深厚而得,经今日一事,才恍然大悟。

天帝眯了眯眼,盯着重华,脸部肌肉微微颤动,似在压抑着些许怒气。重华却丝毫不让,一手按在腰间的宝剑上,直直的对视回去,气势上竟隐隐高出一些。众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不由的打颤,生怕这位烈性子的战神下一刻便要拔出剑来打上一场。

就在昭华以为不会有回答了的时候,天帝缓缓开口,“特赦自是有的,三界皆知,大荒乃诸神之战交战之地,天火三百年方息。如今的大荒已是一片焦土,任何生灵在大荒皆不能生根。若有一日大荒枯木生芽,焦土开花,荒山穷水遍地生灵,昭华便可回来,继续做她的神君。”

昭华心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特赦有与没有,也无甚差别。重华咬着牙,按在剑上的手臂青筋暴起,已经在暴怒的边缘游走了。昭华生怕重华师兄为了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便开口对身旁缓过神来,已经走到她身旁的天兵官差微微侧头,轻声说道:“劳烦了,请前面带路吧。”

昭华一步一步走出大殿,走出南天门,脊背挺得笔直,想她得道成仙初次踏入南天门那天,也是这般坚定无悔,不曾回头也不愿回头。只是物是人非,当年踏入南天门,心怀希望;如今踏出南天门,却是只剩绝望。

因昭华及其配合,便没给她带上手铐脚镣,在即将御剑飞出这三十三重天之时,昭华终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曾经生活了几千年的地方。这重叠山峦,这草木清音,日后都见不到了,往后的日子只能与乱石枯木话衷肠了。

不过也罢,青竹翠松,枯木焦土,都不过是景致罢了,大荒兴许只是荒凉些。千年万年,看的时间久了,都无甚趣味,并不会有什么差别。

更何况,如今的天界已经和当年不一样了,有些内在的东西变了,竟没有人发现,亦或是有人发现了却不去理会。

花草从根开始腐烂,一是停止洒水施肥,断其腐烂之源,二是连根拔起,重新栽种。这是最擅栽花育草的莲华师兄曾告诉她的道理,如此浅显易懂,却无人作为。

转过头,昭华闭了闭眼,跟着天兵往天河尽头方向飞去,眼底隐隐透露出不安和担忧,想来不是为了她自己。

大荒

看着眼前的景象,昭华不禁觉得自己还是很有些见识短浅了。

诸神之战后,天火烧了三百年的地方怎可能是一般的荒凉。

山不成脉,石不成林。乱石断壁上留着天火烧灼过的褐色痕迹,错着岩石的脉络横七竖八一条一缕,像是受了鞭笞之刑般惨不忍睹。焦土草灰覆八百里,了无生机,甚至连一棵枯木都没有,整个大荒静谧的可怕,没有风声雨声,没有水声鸟声……

昭华被眼前的荒芜所震撼,她不敢置信的伸出手,似是想验证什么?感受什么?

良久,昭华最终颤抖的收回手,那份表面上的坚韧也终是维持不住了,跌坐在地,一颗泪珠滚落,跌入焦土,随即不见。

负责押送的那两名天兵见此,觉得昭华神君许是看到大荒后便后悔了,所以才哭了起来。不忍于心,便开口劝道:“昭华神君,要不您回去向天帝再认错求情吧,兴许能换个处置。这大荒,毕竟是众人口中的“化外之地”,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永不落下的日头,哪怕是神君在这里待久了,怕是也会疯魔的。”

“呵~”,听此劝阻,昭华冷笑了一声,眼里虽是绝望,却不再流泪。她站起身,向两位天兵拱手致谢,“谢谢二位的好意,昭华心领了。我既来了这大荒,就已经回不去了。二位请回吧,这大荒没有一丝灵气,二位在此待的久了,总归是不太好的。”

“没有一丝灵气?”其中一个面善些的天兵此时却是震惊的看向昭华,“您说这里没有一丝灵气,那您岂不是会……?神族之人在灵气稀薄之地会灵力不稳,损耗非常,那这大荒……。”

“这大荒以我神君的修为,好歹也是能撑个两千多年的,至于两千年后会如何,何必在意?”那天兵还没说完昭华便开口打断,“二位请回吧。”

目送着两位天兵走远,昭华终是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眼前的大荒之境。迈开步子,踩在深褐色的土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或许会是未来两千年里大荒唯一的声响了。思及此,昭华摇头笑笑,又继续往前走去,轻轻拂过岩石上的伤痕,似是还残留着天火的余温。昭华再次伸出手,手心向下,闭上双眼。再次探知,仍然是感受不到任何灵气的存在。

靠在身旁的大石上,昭华双目无神的静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似是想通了,轻笑着自言自语道:“不过是立即处斩换为凌迟罢了,终究是一死,又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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