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容歌向民众轻轻颔首,驾着马向前走去,那不卑不亢的眼神,尽显了一国公主的威严和有礼。
“据说这公主曾经带兵攻下南州十一城,年少之时便轻松扩了陇阳的版图,且胸有大才之略,是陇阳帝的左膀右臂,在陇阳地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民众的这一波议论声还未停止,就见几名秀丽清雅,肤色白皙的侍女抬着一顶华丽精致的轿子进了城,轿子四周的珠帘不停地被风掀起,露出那张罩在薄如蝉翼面纱下若隐若现的脸。
轿子中的女子坐姿优雅,一双美目清冷,浑身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与先前那位公主不同的是,这名女子头上银色的头冠看上去就有十几斤重,那泛着银光的发饰顺着她如瀑的乌发而下,镂空的银纹和精细的雕花,衬得她如玉的脸庞更加高贵冷艳。
这便是湘潇国的神女印尺素,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退让出一段距离,也没有像刚才那样一拥而上,因为这湘潇神女在湘潇一族中地位极高,在百姓眼中,神女可通五界之音,是他们心中神圣而崇高的存在。
而这位湘潇神女也是一向有着洁癖,不喜人接触,之前有位身手还不错的采花贼不信邪,便与同伴打赌要一亲着神女的芳泽,可谁知连纱帘都未碰到就被神女的婢女一掌打杀,当街七窍流血,事后剥皮示众,之后便再无人不自量力想要近身印尺素了。
然而这位神女似乎并无心理会众人那有些敬畏的目光,她就像一个下凡不染世俗的仙女,不喜食人间烟火。
由于明华宴乃国宴,是开放式的,所以各国使者这些行头也就不足为奇了,然而有一人确实不同,他孑然一身,仅一折扇在手,很是自如地与城中相遇的公子少爷走到一块,谈笑风生,似是对这都城,很是熟悉。
他的出现虽然低调而收敛,却也是揽去了一众少女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这看上去悠闲自得,平易近人的青年,却是南楚国雷厉风行,手腕狠辣的丞相,也是赫赫有名的奉阳君白重槿。
南楚皇帝向来优柔寡断,正是因为有这位丞相辅佐加持,才得以镇住国威,南楚周边的国家,多少对这位笑面阎王有点忌惮。
白重槿在南楚大刀阔斧地改革,旧党和敌系被他清理的一干二净,才二十几岁便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与人交往从来都是温和微笑,甚至有官员当面辱骂他祸国专权依然面不改色,还会礼貌地尊对方一声前辈,不了解他的人尚且会觉得如沐春风,然而真正领教过他手段的人,便只会觉得不寒而栗。
“呦,这不是丞相大人嘛?”叶斯年调笑道,没有避讳他丞相的身份,拍了一下肩膀。
“想不到我们北堂公府的大少爷,堂堂禁卫军统领,也有被人拴住的时候。”白重槿从方才的人群中走出,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斯年近前买着糖人儿的少女,折扇轻启,面若冠玉的清俊脸庞下隐着笑意。
“额……重槿……”,叶斯年有些尴尬地咳了咳,手拂了一下鼻尖,又看了一下专心在那买东西对这边情况一无所知的蓝湘儿,这位平时不拘小节的大少爷面上竟添了几分大姑娘般的红晕。
白重槿看他这副样子不免失笑,真是难得看叶斯年如此窘迫的时候。
“咳咳,别说我了,你这大丞相日理万机,怎么明华宴有空亲自跑靖北一趟,南楚皇帝肯放你出来悠闲?”
叶斯年完全忘了刚才自己的窘样,什么时候也不忘了开白重槿的玩笑。
“悠闲?你忘了我本来就是个闲散官儿吗,管什么丞相不丞相的,舒心最重要。”白重槿折扇轻轻扇了扇,唇角上扬,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鬼才信呢。”叶斯年早已习惯了白重槿这天上一嘴地下一嘴的样子,要不是见过他那雷霆万钧的架势,真要被这家伙骗过去了。
白重槿是因为才智过人,被登基不久的南楚皇帝赏识,后来在一次余党叛乱中一计绝杀,彻底歼灭了前朝旧部,被立为丞相。
而叶斯年与他相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军师,时年正值南楚和靖北交战,当时的千峰炎认为南楚新皇刚刚继位,根基不稳,便命郗未若攻打南楚,郗未若本身是不愿意的,本来难得处于和平期,百姓好不容易安生,但是皇命难违,她又不得不从,放水也不行,那样更对不起浴血疆场的靖北将士,这可给她出了一个世纪难题。
当时南楚的主帅是耶律成济,彻头彻尾的一个莽夫,虽然骁勇善战,但不善谋略,打仗就是死磕,但是他这种不要命的精神,恰恰让他的军队也是如狼似虎,战斗力极强。
当时白重槿的名声就已经传到靖北了,郗未若也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善于谋略,对于耶律成济的大军来说,有这样一个军师辅佐,简直是锦上添花。
郗未若决定修书一封给白重槿,以耶律成济的性子断不会看明白她信中的意思,她要挑明的便是,百姓不喜战,希望能同南楚演一出久攻不下的戏码,让自家皇帝知道这是块难啃的骨头。
而去谈判的人,便是叶斯年,他当时想都没想就接了,此事事关重大,弄不好便是通敌叛国的欺君之罪,他也不放心让别人去,没成想去了南楚军营,他都没用怎么周旋,白重槿仅是看了一眼信就明白了。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南楚正值新政期,不宜多战事,有一方主动议和,配合对他们来讲有利无害。
而郗未若正是料定了这一点,才敢做这个决定。
耶律成济虽说是个武夫,但他对这位军师的话还是多少听的,经过白重槿一番游说,最终也是同意了。
是日后不久,南楚便多次传出大捷之报,而靖北却是频繁失利,仅一座城池就久攻不下,遭埋伏数起,损失惨重,郗未若当即遣人上报给千峰炎,皇帝思索了几日,终是放弃了这块难啃的骨头,毕竟对他来说,及时撤兵便等于及时止损,靖北领土依旧完好。
事实上,这两方的消息都是假的,当时的郗未若和耶律成济打那几仗时约法三章,不伤对方一兵一卒,他们派出去应战的都是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精兵,对主子也是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双方承诺,若死一人,这君子之交便作废。
郗未若这一次是冒着风险的,她也时刻做了对方有诈的准备,而耶律成济那边,白重槿也预先备了应对之法,所幸,双方都遵守了约定。
其中混淆视听的猪血和假人是少不了的,营造一个残忍血腥的战场气氛,好在苦心没有白费,终究是避免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少搭进去无数条人命。
主帅不方便当面会谈,而这时候的白重槿和叶斯年的交集便少不了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这对异国之友便也是基下了一段友谊。
后来白重槿为相,但是两人的交情并未因此淡化,虽说常年难以相逢一场,但每次见面都十分轻松,没有多余的生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