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龙椅上坐着一个样貌年轻的男子，眼睛深邃不见底，削薄轻抿的唇，一身缀着明黄缎边的窄袖龙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坠一枚通体洁白无瑕的美玉。
那人闻言冷笑着睥睨了一眼，眸色清凉，略有愠色。
大监连忙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端着嗓子叫了几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又觉得还不够，两只手装模作样地用力甩向自身的两边老脸。
......
外有小厮打起车帘，灵儿搀着苏清摇上车轿。
马车内苏清摇和玉侯爷二人在路上都觉着十分尴尬，苏清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玉侯紧紧地抿着双唇，亦未发一言，像是在闭目养神。
想来那个苏清摇和他这个父亲并不怎么样。这样也好，倒不叫他瞧出些什么。
不过，真是不巧，自己居然就在皇上赐婚的那一天来到这里，原来的苏清摇居然看上了那个楚王。
那么，这一天肯定是那个苏清摇命运中的重大日子。
大概是有什么巧合？
......
她想了很多，感觉这会儿有点儿头疼。
......
水榭亭台，楼阁翠苑，渺渺波光云影。
回到侯府，苏清摇就告别玉侯携灵儿回房去了。
一路走来，踏进自己的不急眼的小院，苏清摇这时打量了几眼自己的院子四周。
檐上各挂着两个半旧褪色的灯笼，婉转清亮的鸟鸣声，掩在影影绰绰的两排玉洁冰清的梨树中，无规律的，甚是清脆。
虽说侯府这些年比之从前，显见落败之迹，但毕竟有几百年积累下来的家业横在那。
反观自己住的地方，虽有些落旧凄冷，看起来像是闲置在一隅的，比不得他处，但是院落倒也还清幽闲静。
“就是离主屋大堂较远了些，苏清摇不动声色地垂下双眸，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心里思量着，“自己并不是那个货真价实的侯府小姐苏清摇，再这府内很多事都不熟悉，该怎么合算？”
“灵儿，我觉着身子不大舒服，你便守在门外吧，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说完径直进屋。
谁知，苏清摇躺在床榻上，但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辗转反侧了好几次。
这时，清摇听见外面，似寒鸦喧喧闹闹声一片。
但见这时，灵儿慌慌张张跑进屋来，告诉苏清摇，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奴婢拦不住......
正这时只见两位样貌看上去比自己年轻的姑娘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
“长姐！听说你和父亲刚一同去面觐了皇上，皇上真的还给你赐婚了吗？”那位年纪最小的姑娘见到苏清摇时，明显愣了片刻，但反应过来后，还是抢先问道。
只见那女子一袭紫粉色绸衫，挽了个双罗髻，娇憨可爱，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鼓鼓的包子脸，婴儿肥还没褪去。
她身旁还站着个女子，身穿鹅黄裶色衫子，外罩一件月白薄纱逶迤至地面。秀脸似芙蓉，也是盈盈十三四岁大的模样。
“长姐，你别多想，妹妹我们俩是来贺喜长姐的。”那二小姐见苏清摇不语，便施施然笑道。
消息传得真快！
原来她们是来探听这个的。
苏清摇心中正烦闷，便敷衍道：“两位妹妹客气啦，这世间的事啊，万物瞬息，变化无常，现在——还不可妄言。”
二姑娘一愣，有点不太敢相信，面前这个人居然还可以说得出这种话。她本来以为苏清摇听说皇上给她和晋王赐婚之后，她肯定高兴地晕头转向，南北都找不到了。
那二小姐老早就听说皇上召了父亲和苏清摇入宫，待二人回来后更是听说皇上竟给苏清摇指婚了。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进过皇宫，本想探听一下皇宫的一些情况，看这情况是问不出什么了。
二小姐心想，可能平时由于父母对自己的偏爱，倒没想到长姐与自己疏远了。
于是也自觉无趣，便向苏清摇浅笑道说，“长姐，我们下次再来看你。”便拉着还不情愿的三姑娘走了。
倚在竹榻上，苏清摇温柔地向灵儿招了招手，问到，“灵儿，你过来，我有事问一下你。”
灵儿以为自己办事不力，怯怯地跪在地上。
苏清摇从地上把她拉起来，双手拉着她的手摸着“其他的大丫鬟都走了，为什么你还愿意陪着苏清摇——啊不，还陪着我......留在这小院里？”
灵儿不语。
清摇有意试探道，“用不用我替你向侯爷夫人讲一声，把你调到其他院？
灵儿在做事情了，双眼噙着泪，摇摇头，“灵儿哪都不去，灵儿就要跟着小姐。”
灵儿擦了擦眼泪，“别人只说小姐呆傻无知，但灵儿知道其实小姐心地善良，那时我娘生病之后，是小姐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好好给我娘治病。娘告诉我说，‘万不可得鱼而忘荃。’要不是小姐，要不是小姐......”
“我要一辈子陪着小姐！”
苏清摇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笑道“你若既真心跟了我，我也便会真心待你！”
灵儿这一刻觉得自家小姐笑得真好看，犹仙子般逸尘清灵、笑意醉人。
“灵儿，现在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苏清摇想了想，轻轻地对灵儿说。
灵儿看到看到主子郑重其事的样子，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忙说道：“小姐，我发誓！绝不说出去。”
苏清摇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其实灵儿我，我......”，“我好像得了失魂症，一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后面一句话，苏清摇刻意压低了声音说。”
灵儿吓了一大跳，心里想道“难道小姐是那一天......”
她心里不确定地说道“难道是......”
“是什么?”苏清摇感到很疑惑。
灵儿想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姐，那无妨吗？灵儿明天去请个大夫来。”灵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盛满了担忧。
......
凉月伴着习风阵阵，星点闪闪，小院内格外寂静。
苏清摇大概知道了这侯府内的大致情况。
家中的玉侯爷年轻时最是多情，但是悍妻，娶了一位夫人后只添了一位林姨娘，还有一位贵妾姚小娘。
苏清摇和二妹苏清渺，三妹苏清娇都是夫人正房嫡出，此外还有一胞弟苏仲宣。
而林姨娘膝下只有一子苏仲安和庶妹苏清音。林姨娘最为年轻貌美，颇受侯爷宠爱。
苏玉侯几次想把林姨娘扶为平妻，其实平妻可比侍妾地位高多了。
但奈何老太太觉得正妻并无太大过错便仓促抬位，难免落下话柄，觉得不妥。
苏玉侯只好暂且搁下。
姚小娘，也才进门没几年，性情淑均，宠爱有加。
苏清摇弱弱的问，为什么自己是如今这番田地？看起来不甚得宠。
灵儿叹了口气“老太太平常在潜心礼佛，侯爷又自小就偏爱二小姐和三小姐，尤是喜爱年龄最小的三小姐，夫人也偏向最会哄人开心的二小姐。”
“还有就是......”，灵儿偷偷地吐了吐舌头“小姐，小姐......，大小姐你经常惹事，生祸端，所以......”
苏清摇气结。
除此之外，苏清摇发现灵儿真的是个玲珑的妙人儿，此时灵儿还在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哪家的点心最正宗，哪家的糖果最好吃，还有哪家的公子又去了喝花酒被打......
......
夜已深，月光如洗点点洒在梨花上，窗外一簇簇粉蝶在月光下扑翅。
苏清摇经过一天的奔波，很快便觉得困意重重，沉沉进入梦乡。
在梦中，她梦到了母亲。母亲此时温柔地向她笑着，她不禁往前跑去，想要抱住母亲，告诉她“清儿很害怕，清儿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可能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但是当她张开双手怀抱住时，对面的人却突然消失了。
这时，她的身后却插来一把匕首，痛苦不已，回头一看，竟看到了母亲双手抓着匕首用力地一寸一寸没入自己的身体，她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渐渐地，那女主人的面容重重叠叠，模糊不清，最后竟像一缕薄雾烟似渐渐飘散而去......
不！不......
苏清摇从梦中惊醒，呼吸喘喘，香汗淋漓。原来是做了一场冗长而哀伤的梦。
“清摇，清摇，......。”苏清摇呆滞的在一旁喃喃自语道。
鼻尖发酸，双眼已泪盈盈，她亦想起来父母对她的美好期望——“希望她有“劝人满酌金锺，清歌唱彻还重。”的青云壮志，像“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一样平步青云。可是，他们从来不问她想要什么？她，快不快乐？
若从不奢望，便从未失望。
有的事，就是没有任何缘由。譬如爱。
她只是他们的人生画卷中，一滴卑微墨点。
这是我们的宿命吗？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