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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一阙《定风波》为东坡先生被贬黄州团练副使所作,通篇只见豪迈洒脱,毫无因贬谪而起的愤懑之意。时,黄州万万称不起富庶二字,以苏轼之才,本不应落至如此,然苏轼本身颇有些恃才傲物的意思,在庙堂之上很少有人可以做到左右逢源,但能如苏轼苏先生这般做到左右皆不逢源的却也数少见。于是便有人借“乌台诗”一案将他赶得远点,也落得个眼前清净。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黄州一番经历虽然让苏轼历经了人情冷暖,体会到人生起伏境遇。却也因此反而成就了东坡先生的一世文名,苏轼在后世比较出名的几篇佳作都是在黄州完成的,被后世誉为天下第三行书的《黄州寒食帖》也出自此地。古之文人大多喜欢游历山水,这东坡先生更是个闲不住的,守着滚滚长江当然不会就这么安稳的呆下去,与兄弟子由在赤壁左近寻朋觅友,共观大江东去的滔滔巨浪,一起说一声“快哉”!对他来说可不仅仅是苦中作乐那么简单,东坡先生真的是乐在其中了。“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位乐水的苏东坡先生可真的能称得起“智者”的称号了。

大江东去,长江终于汇合了自己最大的支流汉江,继续奔流而去。两江汇合之处名为汉口。后世与佛山、朱仙、景德并称为中国四大名镇。佛山镇因在城内塔坡岗上挖掘出三尊佛像,认为此地是佛家之地,故名“佛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以手工业闻名于世;朱仙镇,是战国时著名侠客朱亥故里,因是朱仙人居住之地,故名朱仙镇,抗金名将岳飞曾于金兵在此交锋,取得朱仙镇大捷,当地驰名的特产当属版画、年画这些民间工艺作品;景德镇原名昌南,以瓷器产业闻名天下,瓷器一经销往欧洲,便成为贵族们竞相追逐的奢侈品,中国的陶瓷工艺在当时的欧洲根本无法复制和模仿,商人们也没法准确的给这些东西起个名字,于是就以产地来命名,所以欧洲人称陶瓷、瓷器为china,把中国称为China,皆是由“昌南”的音译而来。这些都是后话,而在北宋当时,做为后世四大名镇中以交通枢纽闻名的汉口镇已经被称为九省通衢,在海路闭塞的时代里,作为陆路运输和长江水路运输的中心枢纽,汉口当时已经是全国重要的商业中心之一,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大都汇聚于此,鱼龙混杂。各色人及非人等当然更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借助各种理由来到此地,混在一锅大杂烩里,大家凭借自己的本事,在这人世间奋力地搏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出来。无论这条路是生路还是死路,正路亦或是弯路。

临近汉江的街口,有一间不大不小的茶楼,似乎茶楼老板并没有要请名家题上一副什么匾额,起个好名字,弄块好招牌显示一下附庸风雅的意思,只有一面茶字旗作为幌子在门口高高挂着,在风中招揽着往来的过客。左近的居民们对于这茶楼再熟悉不过了,虽然说不上具体有什么特点,但大家公认的是老板的人很好,虽然具体的说出老板好在哪里,却又没有谁能说得清楚,记得有不少人劝老板找个先生,给起个好名字,讨个口彩也好,但老板总是笑着摇摇手中的扇子,笑拒了大家的好意。人家自己的事情都不着急,别人倒也不太好插嘴进来了,街里街坊的劝一两次也就罢了。也有知道的,据说老板自己的文采也相当不错,但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给自己的铺子取个好名字,说好听点是洒脱而不拘小节,而跟在老板身边的那个小小童子就常常噘着嘴来高度概括老板的真正理由“懒!”没有人能清楚的记得这间茶楼是什么时间出现的,老辈人还有模糊的印象,好像在很久之前,这里还是个规模不大的小村子,那时候就有了一大一小的师徒两个人在路边搭了一间小小的茶棚,每每大家劳累了一天的时候都会到茶棚里坐坐,谈谈天、聊聊地,彼此吹吹牛,也交流一些新鲜奇闻,老板随和,小厮精明,客人们也都没什么挑剔和放肆的地方,小小的茶肆就成了大家舒缓一天心情的最好去处。后来,老板一天天变老开始不大露面,小厮一天天长大渐渐变成了老板,又再收徒弟,可小茶肆的氛围却一点都没有变。再后来,小村子变成了小镇子,小镇子又进一步扩大,南来北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小茶肆的经营项目也越来越丰富,茶香水美,点心精致,评话、弹词,更有说书先生的讲古论今,老街坊们还是习惯性的会来坐坐捧场,顺便拉拉家常,外来的客人们也乐得在此品上几杯香茗,听听闲话、谈谈生意。

茶楼后身是老板自家的小院子,被小小童子直接斥责为“懒”的老板此刻正一席宽衣大袖,袒胸露怀地斜倚在榻上,双眼半睁半闭,手中大扇轻摇,说不出的慵懒惬意,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此乃魏晋名士的风流气度。但用小小童子的话说就是个十足十的懒鬼偷懒,“扇子在不停扇风,汗却没见少流,是为风流”。院子里脚步声音响起,童子的声音随着从门口传来,“我就知道!你躺在这里偷懒,前面店里都忙成什么样子了!也不见你出去搭把手,每天不是东游西逛就是躺在这里发呆。”听他说话的口气,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教训老板了。老板倒也不着恼,睁开眼睛稍稍坐直了些,带着一脸笑意看着眼前的小小童子,拿起榻上的一个卷轴晃了晃,笑道:“你个小定子!小山这一两天要过来看我,我总得给她准备些拿得出手的礼物,你知道她最喜的就是这些文人气的东西,少不得就得亲自走一趟,我这刚刚回来,你就来聒噪!”说着说着手里的卷轴就朝小童的脑袋上敲了过来。小童手腕轻翻,一把将卷轴接了过来,一边展开,一边口中也没闲着“别叫我小定子,你给我取的名字都快被人笑话死了!小山要来?那太好了,我非得在她面前告你一状,让她帮我一起教训教训你。这一左一右的有什么好文人了?咦?这不是那个苏大胡子的字吗?这倒真的是好东西了。听说这苏大胡子到了黄州了,本来想跟你请假说去瞧瞧。后来听说他也和一般俗人一样消沉不已,那句‘寂寞沙洲冷’可真是冷到人心里了,觉得也不过如此,便懒得动了。如今看这篇,这是看开了。”“是呀,这苏大胡子文采和风骨都是有的,好好的进士及第,一州的知州,先被下了大狱,差点儿掉了脑袋,如今好歹保住了性命,被贬到黄州做了一个团练副使,是谁都难免心中愤愤。不过他是天生的豁达豪迈之人,比旁人更容易看得开也看得远些。这次我借天气的便利,本想要戏弄他一下,结果反而引出他腹内的文虫来,成就了这篇佳作。这洒脱二字可说是做得相当地道了,他在黄州一番历练之后笔力恐怕会更有精进。小定子,这可有得你学了!”

“别叫我小定子!给我取个名字叫‘定’也就罢了,偏偏还记得我姓闻,街上的那帮小厮都快笑死了。我学他做什么,我也不想求什么功名,考什么状元。再者说了就算是真的论起文来,我也不见得就输给这大胡子了。”

“你的性子有些太过刚烈冲动,用个定字是为了提醒你也提醒我,别再因为这个性子耽误了什么事情。再有你愿意改姓吗?我是说这大胡子在做吃食上的天才也不下于他的文章,你找他学两手菜式,我和客人们不都有口福了?”

“老板!师父!帝君大人!您能不能有点正经的,这甩手掌柜您老人家当得可是滋润,茶楼生意都是我来打理,现在又想让我做掌厨?……”

后院的小小吵闹传到前面茶楼,一瞬间就被茶楼内各种嘈杂声音淹没了,一面“茶”字旗在门口随风舒卷,街上纷杂的人群行色匆匆,偶尔有人抬头看见这幌子,或又抬腿继续赶路,或稍稍犹豫一下便步入茶楼寻个座位,权当歇歇脚程。

汉江汇入长江,滚滚东去,不舍昼夜,亘古如此,从未因任何人而有所改变,亦不会因任何人而有所改变。茶楼里一批批客人们来去匆匆,市井百态皆在此轮番上演,三教九流、魑魅魍魉,一个个精彩故事也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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