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鸢地牢暗无天日,阴冷得很,深不见底的黑暗,让北小柒从最初抱着希望的等待,到最后一点一滴,从心头莫名地生出无力的绝望。
她被抓入地牢的那日,被狠狠地羞辱了番。
她期待晟祺许是会来救她。
可回回低头看向自己破碎不堪的躯体,是撕得破碎的纱衣,是扯得凌乱的头发,是满脸的油污,衣不蔽体,原本如雪的白嫩肌肤变成了一道又一道呲牙咧嘴的口子,连她自己都看得到毛骨悚然。
她很矛盾,不希望晟祺看到这样的她,她担心晟祺会嫌弃衣不蔽体的她,会对她失望,会离她而去。
北瑶是爱极,转而恨极。
她迷了心志,那日狠狠撕烂了小柒身上一套华丽锦服,将她推入了荆棘密布的牢笼中滚上了几圈。
她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愣是把双唇连着舌头都硬生生的咬破,吐出满口的鲜血。
就在方才,北瑶身披嫁衣,头顶凤冠,得意洋洋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告诉她,晟祺要娶的人并不是她。
这句话摧毁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只恨身边未能寻得任何尖锐的器皿,可以让她一把刺入自己心脏之中,了结自己悲悲戚戚短暂的妖生。
任何时候都比不上此时她对父皇母后的想念,对哥哥们的想念,哪怕是唠唠叨叨,哪怕挨打责罚,哪怕成日里被大哥二哥拎着揣在怀中,失了自由。
自由?她发出几声恐怖的干笑,家没了,族没了,北荒狐妖族的臣民们将世世代代地被踩在北鸢一组的脚下,过着猪狗不如的低贱日子,偏偏,狐妖组的妖生还是如此漫长,自由?她又呢喃地重复了这两字,是啊,她要自由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北鸢的盘中餐,口中食?
妖生至此,便已是彻底的无望了。
她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声音虽轻,可地牢中太过密不透风,再轻的声音都能久久地回荡在黑漆的上空,弥久不散。
狐狸的哭声是最为凄厉的。
她嘤嘤的抽泣声,伴随着几丝若隐若现的,从地缝中钻出去的微风,吹进了晟祺的耳中。
晟祺被牢牢地看守住,北鸢的上空不知弥漫着什么恼人的味道,只叫他日日昏昏沉沉,头晕得紧。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挥剑冲入地牢带走小柒,可那日见过北瑶后,他确定这位女皇的神志早已是疯癫的状态,若他冲动行事,有可能会要了小柒的性命。
只要他在北鸢稳住北瑶一日,他便能确保小柒至少不会被伤及性命。
所以,当北瑶用小柒的性命做要挟,胁迫晟祺娶她时,他没有任何犹疑地答应了,却不曾想到北瑶会穿着他亲自为小柒设计的嫁衣去到地牢中耀武扬威一番,彻底断绝了小柒的希望,甚至是给了小柒死的勇气。
晟祺与北瑶成婚那日,小柒从地牢中被放了出来。
北瑶是故意的,她轻蔑地看着小柒一脸失落的样子,她开心得不行,亦畅快得不行。
小柒万念俱灰,转身欲离去。
小时候,她听五哥说过,传说中在北荒之极北,有座诛妖涯,凡事妖,只要跳下去便可魂飞魄散,再也不如轮回,远古时期,有些妖不想再受来世的劫难,便选择在诛妖涯中了结自己,让魂魄化成万千的碎片,洒落在涯谷之中,滋养谷内的灵花异草。
她一路走,一路问,走了几日几夜,终于到达了冰天雪地的诛妖涯旁。
鹅毛大雪,寒风萧肃。
便是穿上几件裘衣大氅,都不觉得暖和。
她却赤脚走在冰上,衣衫褴褛,不觉得冷。
许是心中更冷,方才迷了自己的知觉吧。
站在涯旁,闭眼感受着朔朔北风,如刀割般剐到脸上,却不觉得疼。
许是心中更疼,才会迷了痛觉吧。
她仿若看到了昔日的狐狸洞门口,一家七口,其乐融融,彼时,她还未化成人形,是只圆滚滚,胖乎乎,手感极好的小雪狐。
不一会儿,她仿若又看到自己在北荒神宫中,卖力而又愉快地为晟祺做着可口的饭菜,那样子,就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
原来,那时已爱上他却不自知。
他的许诺,到头来,当他看到更美更为妖艳的北瑶时,成了一场空。
于小柒而言,不过是一场梦,美好的让她不愿意醒来。
她又仿若听到很多人叫她,是爹爹,是娘亲,是哥哥。
“北小柒?你回来!”这个熟悉的声音,是儿时把她当宠物的玩伴的辰星神君。
“小北,你听话,快回来!”温存低沉的声音像是......是晟祺。
她回头望了一眼,她想念的人都在前头站着,伸着宽厚温暖的大手,想要将她拉回。
这是幻境幻听吧吧?毕竟刚刚还看到了爹爹娘亲和哥哥们,晟祺在北鸢应是与北瑶正在欢愉之中吧。
小柒回头向他们留下一个灿烂的微笑,微动嘴角,像是在说:“等等我,我来了。”
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一束耀眼的光芒,一身戎装的晟祺,那是第一次,她看到他的样子。
纵身一跃,星辰陨落。
雪白的狐毛混着皑皑的飘雪,在天空中肆意飞舞。
她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小,就像在缩回婴孩时代,缩回到娘亲的肚中。
她的魂魄离开肉身,飘得越来越远,而后一阵鸣因,化成了万千的浓烟,随风飘散在北荒的上空。
空中,回荡着刚刚北鸢地牢中嘤嘤的狐狸抽泣声。
“北小柒!”晟祺在涯边,发出绝望的惨叫,振聋发聩,六界如地震般晃动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