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北小柒对自己的感情既懵懂又很模糊。
她分不清崇拜与爱之间的区别。
第一次在三十三天上远远地看到晟祺,她确信自己对她是崇拜的。
这种崇拜,就好比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古书中读到某段关于威风凌凌的将军的描述,刹那间,被他的气魄,他的刚毅,他与生俱来的霸气给深深吸引住,却没有机会去靠近,去了解对方有血有肉,有喜有怒,食着人间烟火的俗气模样。
在小树林中,头回近距离见到,她十分诧异,眼前的战神与古书上的战神,简直判若两人,可几百上千年的崇拜也不会在这么短短的几刻钟的时间里,消失殆尽。
所以她用尽不入流的手段,想了成千上百个的理由,找去了北荒神宫,求晟祺收留。
神宫中的几月,她越来越不明就里。
晟祺是喜欢她,才愿意将她留在神宫的吧?
可如若是喜欢,为何不拼命博她欢心,反而各种气焰指使她各种劳作?
可如若不喜欢,又为何又这般着急地想要上门提亲,娶她为妻?
从她遇到他之后,一连串的事情直至爹爹娘亲和哥哥们的堙灭,都进展得太快,让她猝不及防。
这段感情中,想象中的甜蜜和温馨,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所以她怀疑过晟祺对她的喜欢。
只不过,每当晟祺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她又无法抵抗拒绝,所以她又说服了自己晟祺是喜欢她的。
到底是太年轻,不曾经历沧海桑田,星斗转移,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为何自己不停下每日欢腾的脚步,抬头细细凝望一眼晟祺的漆黑双眸。
深不见底的清澈,折射出深情款款的凝视,不复战神往日的冷峻杀气。
此目光,此生,只对她,北小柒一人。
或者,她也大可直截了当地问上一句,堵住这些日子以来忽上忽下的小女儿心思。
“罢了,罢了,五日后就嫁了,又何必执着这些呢?不管如何,北鸢才是首要大事。”月凝似霜的冷夜中,她坐在司空府的客房中,出神地想着,不知不觉,忽觉自己如同北冥山上风雨飘摇的枯叶,孤苦无依,又涕下沾襟。
“成婚是喜事,怎么又在哭了?是想家了?”司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挂面进来,放到桌上,问道。
司空这人,向来是烦女人的,可是既然晟祺拜托,也不好拂了好友的面子。加之,他看着北小柒,一夜之间,从无忧无虑,身份尊贵的帝姬成了孤女,也是带了几分侠骨柔情的同情心。
小柒赶紧擦掉挂在眼角的泪珠子,皮笑肉不笑地嘴角往上扬了几下,道:“刚刚看那个香炉颇为精致,我们北荒都是些疙里疙瘩的玩意儿,从没见过,把玩了会儿,不想被里头的烟呛到了。”
客房许久未有人住,这个香炉只是个摆设,司空未曾吩咐下人将放些香进去。
她有她想要维护的尊严和面子,司空无意戳穿,便走过去,假意闻了下,又像模像样地咳嗽了几下,安慰道:“是有些熏人,待会儿啊,我让人换些适合姑娘的铃木香,你好好睡上一觉。”
“铃木香......“她呢喃道,好似想起了什么事,音量越发地沉了下去,刚刚好不容易忍住的伤心又涌上心头,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铃木香膏,每月北小伍都会为她从深山老林中费劲地挖些铃木花出来,在小柒狐狸洞门口的旷野草地上坐着,吭哧吭哧地黏膜成花粉,再用北冥雪山的融水幻化成香膏。
北小伍为小柒特制的铃木香膏,前调华丽芬芳,中调清甜可人,后调素净淡雅。
仿若就是一盘盘的甜品,第一道吃得的是点缀着馥郁红豆沙的蒸牛乳,第二道是浸润的薄荷水,第三道是散发着桂花香气的北冥泉水。
北小伍说:“这是独一无二的香膏,只有六界中独一无二的七妹才配得上。”
终于,北小柒坚持不住,哭出声来,嘴中不断叫着“五哥,五哥。”
再也回不来了......
或者,她再也回不去了......
万年孤独汉司空见她这样,许是又想起了自己遇害的亲人,可头次与女孩相处,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即刻差人去把晟祺找来。
晟祺入内时,只见桌上的鸡蛋面一口未吃,小柒仍旧双腿抱膝盖,小脸贴在膝盖上,嘤嘤地抽泣着。
一只不复从前活泼的小狐狸,看起来伤心欲绝。
好在,晟祺昨日和今日都去了几趟北荒,查看了下那日狐狸洞的情况,本想等事情确认,水落石出了后再告知小柒,可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不告诉她点渺茫的希望,许是这一世可能都提不起精神气生活下去了。
他走过去,拥她入怀。
轻声安抚会儿后,说道:“小北,北小伍可能没有死。”
小柒听闻,目光突然泛上曙光,止住了哽咽,道:“五哥,没死?”
“还无法完全确认,我昨日和今日都赶往了北荒查看,试着能否找到些线索,因只在你爹娘和另外五个哥哥的洞中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可北小伍的居所,是连血迹都没有,即使灰飞烟灭,也总该有些打斗后的灰烬,衣衫的碎片留下,可竟然一尘不染,所以我怀疑,北小伍或是被北鸢劫持了,或是在北鸢偷袭前,离开了北荒。”晟祺将他的所虑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所以,要知道真相,我们需要去趟北鸢?”小柒问道。
晟祺点了点头,又道:“真相未明之前,打动干戈不合时宜,待你与我成婚后,我便可以你是天界君后的借口,用天界的名义去和北鸢详谈。”
“成婚后,我想同你一起去北鸢。”小柒坚定地说道。
晟祺一早就猜到,以她的性子,即使知道是飞蛾扑火,也必然会提出与他一同去北鸢查明事情真相,也便不再阻拦,默许道:“小北,几个时辰前,我又进宫与天帝详谈了一次,他默允若你爹娘真是北鸢所杀,由我带兵讨伐,北鸢亡后,由你登上北荒女君之位。”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说服了这位固执的天帝允诺此事。
晟祺说的这一切,像是无尽长夜后的黎明,给了小柒无限的希望。在经历了国破家亡之后,幸而还得老天的怜惜,有这样一位愿意护着她,护着北荒的神君,不顾自己,为她筹谋一切,惭愧油然而生,片刻之前,她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她还是无法确认自己对晟祺,到底爱得有多深切,今夜过后,她确认了晟祺爱他,胜过自己,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哪怕有一天,他们面临灰飞烟灭,他无法护她周全,他必然会身先士卒,用自己的灰烬为小柒铺垫转世轮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