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耳来访着实出乎苟安意料。
正北坤门护卫卓耳,据说来自汜叶。他是外墙各门护卫中,身份最为隐秘的。人们只知道,卓耳是最早到达兀阙城流民中的一个普通人,因为他为人低调,不喜争斗,时常帮助别人,所以人缘还不错。后来解震要建立外墙,卓耳自然担任了正北坤门的护卫。
可卓耳这个护卫与其它门护卫有所不同:他从来不从北门人们手中攫取私利。
这样看来,是不是觉得卓耳这个人为人还不错?可仔细一想,才明白卓耳这种人才是可怕的。
这世上,有人为一口饭而活着,也有人追名逐利,为的是“锦衣玉食,地位显赫”。可总有一种人,他们好像从来不关心自己的生活境况,虽然衣衫褴褛,却犹如身着锦衣华服一般游历于人群之间,虽然日食糟糠,却神采奕奕,不似饥贫模样。因为他们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身外之物,而是内心。每个人都需要得到满足,有人需要金钱、地位……,而有人则需要通过实现抱负而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世人都会生老病死,人们都想着那一天来临时,自己能够安详的离开这个世界,前提是他这一生为之奋斗的一切已有结局,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事物值得留恋牵挂,值得热血沸腾,值得殚精竭虑。
卓耳就是这一类人,他不在乎生活条件的好坏,不在乎拥有财富的多少,甚至不在乎世人对自己的看法,一向我行我素,却行事低调:一个老好人的日常。
这样一个人,突然之间来找苟安,难免不让人怀疑。
苟安还没想好是否要见卓耳。自外墙建立至今,各门护卫之间多少会相互来往,以平衡各方利益,防止不必要的冲突,但卓耳似乎并不喜欢这种社交方式,而他以及他奇怪的坤门百姓,都似乎隔绝于外墙之外。
“这种时候,他来干什么?”苟安不得不把这个从不“惹事生非”的人和'幽门'联系在一起。
“带他进来见我。”苟安说道。
下人领命,出去招呼卓耳。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男性声音:“见过苟护卫。”
苟安抬眼看去,门前站立一人,身长五尺,体态偏胖。圆脸,低眉,一双三角眼,不大却寒光奕奕。身着素衣,气度不凡。
苟安连忙起身回话:“卓护卫,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卓耳低头侧脸一笑,说道:“苟护卫言重了,在下不过是寄人篱下,勉强维持生计而已。您,才是外墙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说罢,卓耳斜眼笑着看着苟安。
苟安不觉后背一凉,他明白卓耳这次来者不善,可对方的底细自己还不清楚,又不确定卓耳究竟要干什么,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些什么。
苟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尴尬的回了一句:“哪里哪里,您抬举。”
苟安小心地注视着卓耳。卓耳倒不拘谨,只顾跟苟安闲聊一些有的没的,只字不提这次前来的目的。
卓耳在等,苟安也在等。
就这样两人心照不宣的玩起了“明面”躲猫猫。两人心里都清楚,谁先开口,谁就失去了主动权。
卓耳在正东门当起了游客,扯着苟安溜溜达达了一整天,顺了些纪念品走了。
可苟安却睡不着觉了。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首先是解震,他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接受了自己的要求,要知道这兀阙城可不是供佛之地,解震也从不讲“慈悲为怀”。再说如今“幽门”又出了事,解震也全无动静,实在让人琢磨不透。现在连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卓耳也莫名来找我,情况是越来越不明朗了。
同样睡不着的,可不止苟安,还有解震。
对外界敏锐的“嗅觉”让解震觉察到有其他力量正在接近兀阙城,或者它已经渗透进了兀阙城中。这股力量的到来,究竟是威胁还是只是试探?操纵这股力量的又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些解震都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如果再不出手,一切或将付之东流。
解震召见了隐雾卫。
隐雾卫,成立时间:不详;
组成人员身份:不详,
人数:不详;
主要职责:刺探、暗杀、心战、窃取,
直接行动首领:不详,
听命于解震,唯一。
解震自接任兀阙城以来,隐雾卫只现身过一次,在解震的接任大典上。那次以后,隐雾卫便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迹。唯一的联系只有“暗沙”。
解家祖训有言在先:历任兀阙城城主,非系兀阙城存亡大事,不得轻易惊动隐雾卫。
无论现在是否危及兀阙城存亡,解震都要启用隐雾卫,因为解震从来不是一个被动的人。
解震打定注意,趁着夜色,只身一人来的兀阙城后山灵堂。这灵堂四周环水,后靠坞山,有一道瀑布从几十丈处倾泻而下,明月辉下,波光粼粼。这瀑名为:蓬莱瀑。只因为此瀑清澈甘甜,而且是兀阙城的取水源头,城中百姓相传这水“应是天上来”,所以才取名“蓬莱”。
这瀑布下面有一洼地,是常年瀑布冲刷所致,日久成湖。由于“水浸物泽”,风光优美,所以解家设灵堂于湖中,望逝人尽享人间清欢。因为是灵堂,所以就算解家子孙也不得轻易来扰,此处也就成了会见隐雾卫的绝密地点。
解震来到灵堂,三拜九叩行过大礼,退出堂外。灵堂门口处有一苍云松,枝繁叶茂,枝干粗壮,若白天站立树荫处,可“举头不见日”,是为壮观!
解震来到树下,从怀中取出一卷轴,这卷轴的轴头是由翠玉所制,立轴乃是檀云木,玉蚕蚕丝纺制而成,可存放数十年而不腐。
这卷中有字,只听到解震念道:
“暗沙起,隐雾近;雾散去,沙亦尽。
得密令,罗网弋;寻隐密,千方计。
遇阻碍,灭踪迹;诛人心,寒光吟。
月折影,湖镜明;蒙面纱,隐雾匿。”
话音刚落,夜风劲劲。灵堂环水荡起涟漪,
隐雾卫,来了。
眨眼功夫,解震面前已有数人。只见这些人虽然身材不一,但打扮都一模一样:面裹黑纱,身着夜衣,披着一个黑色斗篷,与这夜色浑然一体。
这些人也不张口说话,见到解震,行了礼,用手语问道:城主,有何要事?
解震知道,这是隐雾卫专门使用的交流方式,历任城主都要从上一任城主那里学习,而且要熟练掌握。
解震也拿手语回复道:我怀疑有外来势力渗透进兀阙城,查明来历,及时报告。
隐雾卫得了命令,各自退去了。
解震见隐雾卫都退去了,松了口气,回府去了。
城外,林枫还在照常巡视外墙,可心中沉闷:有人从“幽门”逃走,但自己巡捕不利,导致如今事态严重。如今城主不让自己继续追查,难免是对自己失望。
林枫心中难受,有心无力的带着巡骑士在外墙游荡。行至西门时,见有一人从门内闪出,快步跑进树林。林枫两眼放光,犹如饿狼见到羔羊,大声喝到:“什么人!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