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面色和煦,又来一个。
杨老头冷声道:“国师大人可以走了,骊珠镇不欢迎你。”
中年人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向庞德恭问道:“庞先生难道没想为万世开太平?就算路途艰难,也好不负平生所学?”
庞先生双手拢袖,诚心实意点头道:“的确想过,不过如今庞某觉得做个教书先生也就知足了。”
中年人沉默良久,最后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都走了?”老镇长分心盯着几个镇子里缓缓退去的身形,康骊的国师自然不可能孤身来此。
杨老头冷色道:“都走了。”
老镇长腰身重新微微勾拢,叹气道:“人老了,强撑口气都快要了老命。”
杨老头眼神讥讽的看着镇长,你个老废物,连个孩子都护不住?
老镇长眼睛一瞪,你行你咋不早来呢,又转眼一瞪旁边的庞德恭,你咋当老师的?连自己的学生都护不住?
庞德恭并未理会,笑眯眯道:“我要回去继续上课了。”
杨老头紧接着也转身离去,“我还有事要办。”
只留老镇长一个在原地皱眉不已,老东西,这都拉不下来脸来求求自己帮忙一起跑一趟,说不定还能增上几分可能。
没想到杨老头转身而回,面无表情道:“跟我一起走一趟。”
老镇长眉毛一挑,嘿,这老东西对大弟子的终身大事这么上心,看来是不想弟子像师父一样了。
“走不走?”
老镇长屁颠屁颠的跟上,“走走走,您的面子我还能不给啊。”
……
郑仁与陈阳玉挥手作别,刚穿过镇子里唯一的一座小桥,又看到了早上那只大白鹅,正挺胸拍翅的追着一只老狗咬,郑仁趁着它没注意,蹑手蹑脚的沿着墙根偷偷绕行回去,吃一堑长一智。
等到太阳落了山杨老头才回了武馆,只是对谁都没说话,自己进屋去了,晚上郑仁就一个人坐在庭院前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头顶皓月,身后屋子里师父杨旭江正在安慰大弟子陈耳。
“毕竟是一份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仙家机缘,这也怪不得胡家。”杨老头看着眼前一脸呆滞的陈耳,声音里夹杂着颇多无奈,“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事意味着什么你也该明白的……。”
陈耳只是木然无声点头。
没过多久杨老头推门而出,把门带上后就陪着郑仁一起坐在台阶上。
“那本拳谱看到哪里了?”杨老头轻声问道。
“还……没开始看呢。”不知道为什么,郑仁抱着哪本书仅仅是看书皮就觉得紧张不已。
杨老头微笑道:“不用怕练不好,师父不会怪你的。”又一想,是了,如果练不好的话这小子多半会自己怪自己的吧。
郑仁从怀里掏出拳谱,书面上的“问天”二字古朴又有真意,翻开第一页,一行字映入眼帘。
我辈武夫,当有争胜之心,问天之志,方能登顶大道。若习我拳,当存生死之心,拳向天出,哪怕筋骨寸断,也要递拳不停。
“觉得口气挺大的对吧。”杨老头揪着自己的胡子,还不等郑仁回答,自顾自的就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就开了间小武馆,啥本事没有,口气倒不小。”
郑仁轻咳两声,眼神疑惑,这样说祖师爷不好吧。杨老头摆摆手,习武之人,讲究这些干什么。
翻开下一面,只画有一人,画中人摆起一个拳架,仔细看去,竟有一种神明之相,让郑仁有一种仰视之感,一面面翻下去,共有九幅画中人,余下最后一面,写着一段话――后辈若有缘得此拳谱,当将此拳发扬天下,教天下人看我辈,如仰神明。
“这套拳法,神意很重,其他则是一般,所以咱家祖师爷很可能是个半路子货。”
郑仁默不作声,说自己家祖师爷是个半吊子货色,这话师父能说,自己是不能说的。
郑仁岔开话题:“师父,胡琬师姐怎么了?”
杨老头脸上露出几分欣慰,语气平淡:“她另投它门了,很突然,也的确很伤人心,但其实是好事,不说这个,本来今天要亲自教你的,要不是被耽搁了,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明天一早,把自己收拾干净利落了到我屋里来,快去睡吧。”
郑仁合起拳谱,回屋前最后看了一眼无缺的圆月,恍然间仿佛看到一层银色虚影,郑仁将怀里的玉佩摸出,仔仔细细用手擦了几遍后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头,安心入睡。
梦里,一条银色巨龙冲开天幕,远游而去。
“郑仁。”一声呼喊让郑仁瞬间从睡梦中惊坐而起。
“怎么睡过了?”杨老头面色阴沉。
“睡……睡过了?”郑仁注意到窗外的天已大亮。
杨老头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转身离去道:“快起来,要开始练拳了。”
郑仁一个鲤鱼打挺,穿戴整齐后不忘将玉牌揣进怀里,一路小跑进师父屋里。
杨老头一袭干净青衣,在屋子里站的笔直,“知道习武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郑仁配合的摇摇头。
“气,是气息,是心气,是正气,初入武途便要练气息,要是连这最基础的都练不好那便是不堪造就废物,心气则是在武道登顶的一步步中慢慢积累下来的,一般来说越是身处高处,心气越高,跟一个人的心境有很大关系,万一要是心气坠了,人便废了,至于正气,哼,一个人要是连气都歪了,出拳会正?”
杨老头瞅向郑仁。
郑仁连忙开口道:“自然是歪的。”
“嗯,废话不多说,我只演示一遍,你看好了。”
杨老头只是将双袖卷起,便有一种神意上身,金色气流绕周身流转,清晰可见。接着杨老头缓缓拉出一个拳架,神意随着拳架的摆成缓缓达到巅峰。
“与别家拳法大为不同,这拳法第一式便是神意上身,故名为‘迎神’,能否练好此拳的关键便在于这一式。”
随即又缓缓拉出下一个简单拳架,看起来比第一个拳架容易不少。
“第二式名为‘屹立’,别小瞧这一式,今后神意高低甚至心性都会受到这一式的影响,全看你愿意花多少时间做一个水磨功夫。”
“看好了,接下来六式乃是一体,也是这套拳法主体,名为‘神存’,打熬体魄全在于此。”
郑仁瞪大眼睛,杨老头的一招一式都仿若神灵叱咤,震心憾灵。
“最后收尾一式。”杨老头双腿微曲,手掌摊开,双臂朝天撑起,“如同是为了存在而存在一般,最是鸡肋,无甚大用。”
“这是为何?”郑仁适时问道。
杨老头收拳吐出一口绵长气息,挺直身板道:“以后你自会明白。”
此时在另一片天地,一仙人临江侧卧,收起掌上神通,笑眯眯道:“好一幅高人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