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苍苍,白日芒芒,路边的麦田里还留着几颗未收的穗子。
秋风怒号,铺天盖地,整条乡间野道上几乎没有一棵树是有叶子的。
郭氏父女走在这条大道上,漫无目的。
自他们离开金水堂大院已有十五天,这十五天二人几乎没有说话,郭晴晴不知从何问起,郭风华不知从何回答。
郭晴晴不难猜想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有过往的人,而且其中的恩怨很深。
她曾经几乎把红叶谷那山间祠堂的书房里的上百篇书全部翻遍,也没有一篇言论可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同时她也没找到一本书的文采惊艳,可以比得上墙上挂的那把剑,那把可以震慑到众多高手的剑,长恨。
郭风华翻了翻包袱,想要找到几块干粮充饥,但是十五天连夜跋涉的赶路,又没有快马,二人早已是兵粮寸断的地步了,他停下了脚步,坐在路旁。
树梢的群鸦不厌其烦的发出嘶哑的喙声,郭晴晴也跟着他停下了脚步。
她低着头,沉思良久,终于鼓了一口气,道:“现在要做什么?”
“等。”郭风华闭目,盘着腿道。
郭晴晴听了,也坐了下来。
黑天慢慢压了下来,郭晴晴生了把火,以御体肤之寒。
道东,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约有二人高,上面挂着一面天蓝色大旗,旗上刺着一个大大的“南”字。
马车停在了二人十尺远的地方,上下来了一个人,带着一柄铁剑,连着紫色的剑穗。
说是在剑术界里,有一个组织,叫做南剑盟,此盟掌南派剑术上百大家的话事权,威信极高,其盟主更是一呼百应,率领各大剑门横据于江南。
此盟里分赤,橙,黄,绿,青,蓝,紫色剑穗的实力划分,对应七色,其中紫穗高手更是只有寥寥几十人。
郭晴晴一惊,她知道这个时候带着兵器来的,一定是来寻仇的。
郭风华也睁开了眼,盯着这马车上的人。
突然,紫穗剑客开口道:“阁下可是郭风华?”
“你们认错人了。”郭晴晴冷着语调,道。
但郭风华突然拍拍膝盖,缓缓站了起来,笑道:“十里八关,走哪?”
那紫穗高手问讯,也笑了一声道:“走阳关大道,也走独木小桥。”
很明显这是在对口风,为了确认对方是敌是友,只见郭风华走上前去道:“不如走南城花道。”
紫穗高手微微鞠躬,道:“郭先生,道路不平,马脚无力,阁下来迟还请宽恕。”
“没事儿,你能来就好。”郭风华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郭晴晴道:“走吧晴晴,上车。”
郭晴晴心中的疑问更大了,但还是跟着郭风华上了车。
车内有两椅一桌,桌上摆着三荤两素两碗米,还冒着热气。
“晴晴,趁热吃。”郭风华抓起一只碗,夹起一片肉就着米吞下,微笑道。
郭晴晴显然还没放下防备,但她看到郭风华吃了下去,她才敢动筷子,这第一口吃下去,便大快朵颐起来。
她边吃边问:“这人是谁,咱们要去哪?”
郭风华看了一眼那赶马的紫穗剑客,道:“自己人,咱们现在去南剑盟。”
“但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郭晴晴又问。
郭风华又大笑道:“总会有人来的。”
这一路上,紫穗高手总是以好酒好菜伺候着,除非是有要紧之事,不然父女俩不可出车门一步,以免苍天有眼。
跋涉了约有七天七夜,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家大院门前。
门前有两座青石狮子,约一丈多高,一条九阶锡梯通往大门,以其门框是有两丈之余,宽约十尺,气势宏博。
自两侧看院墙之恢宏,不见尽头,院中,银杏叶洒落遍地,给院中铺了一层金黄,假山,怪石,流水,池塘一一映入眼帘,甚至可以看到院中有丛丛竹林,显然这是一户达官贵人。
“郭先生,到了。”紫穗剑客下车掀帘,毕恭毕敬道。
“晴晴,走吧。”郭风华下车,伸了一个懒腰道。
郭晴晴也舒展舒展筋骨,下了车。但父女俩后脚刚踏过门槛,那两扇黑洞洞的大门“碰”的一声关闭,门外还传来了铁链和铁锁扣合的声音。
“糟了,有诈。”郭晴晴惊道,同时右臂伸向后背,随时准备拔剑。
郭风华倒是什么都没说,但已经开始调整内息,聚精会神。
他不确定来者是否还是当年那个正直的男人,那个不惜自断双腿也要救人于水火之中的侠客,时光和经历会摧残一个人。
忽的,一句低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庭院:
“郭老弟,你身家上万,人人都想要你人头,去换那黄金万两,你还敢闯我南剑盟大院?”
从音色可以辨认出是一个步入老年的男人的声音,但却没有人看到他在哪。
郭风华看了一眼四周,淡然道:“老友以珍馐美酒相邀,郭某怎能不给这个脸?”
“即使我想取你性命?”那男人问道。
“赵南天,你不会的。”郭风华笑道。
良久,正厅处传来阵阵大笑之声,是方才的紫穗剑客,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鬓角斑白,脸上皱纹四起的男人。
这男人苍老,但并不消沉,反而意气风发,丝毫没有颓丧之气,让人感觉不出他的年迈,和双腿残缺。
他的腿是郭风华亲手砍的,但是二人却成为了友人。
“昔日少年郎,现在也长大成人了。”轮椅老人笑道。
郭风华走到台前,也笑了笑道:“你这老家伙身体也还蛮好的,看来当年我那一下手法还不错?”
紫穗剑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但也没有说什么。
赵南天拍了拍轮椅,又是大笑道:“往事莫要再提,不然今晚你得多喝,哈哈哈哈哈,这位姑娘是?”说着指了指郭晴晴。
“晴晴,来给赵伯伯问好。”郭风华道。
郭晴晴却皱着眉毛,似乎不想去应答,因为郭风华嘱咐过她对外要以师徒相称。
“没事的,赵伯伯是自己人。”郭风华又道。
郭晴晴紧绷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简单行了一礼。
轮椅老人久久看着郭晴晴,眉毛突然轻皱,似乎想到了什么悲伤之事,但一瞬间就恢复成了笑脸,对着郭晴晴道:“我也有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孙女,过会介绍你俩认识。”说完又看向了郭风华轻声道:“是不是该......谈谈婚事了?”
郭风华连忙推辞道:“还早,还早。”
两个男人说笑着,进了正厅,但郭晴晴的脸上,却少有的添了一丝胭红。
而院中一颗老树的树梢,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郭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