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堂堂镇威镖行,天下三大镖行之一,巴蜀第一大镖行,被人劫了镖不说,还留下买路财。
玉面小诸葛,镇威镖行的二当家,气的简直要跳脚啦!
“你们一个个都是成名多年的镖头,现在镖被劫了不说,还要赔人家银子,一千四百多两银子!一千四百多两银子呀!快赶上镖行两个多月的收入了。”
“我们不是……没都给吗。”吴镖头揉着酱油色的脑门,争辩道。
那个年代,没有纸钞,不能刷卡、没法网上支付什么的,若不是商贾,也很少带大额银票。大家都是实打实的兜着几锭银块在街上走。当然也有铜钱,一串一串的,多的可以缠在腰上,腰缠万贯就是这个意思。银子呢,相当于大额面值的铜钱,譬如你今日在酒楼宴客,一桌酒席二十吊铜钱,你把银子拿出来,掌柜会用戥子称重量,多出来的用夹剪剪掉,剪不准的,会找还你铜钱。
几位镖头身上,自然没有那么多银子。七凑八凑的也就一百多两,勉强把零头整齐了。剩下的,就写了张一千三百两的欠条,各人具名画押。
看,其实没怎么花钱。
“你个憨憨!给了话,你知她知,天知地知;现在可好,写出条子岂不是昭告天下,我们镇威镖行的脸往哪搁?”中年管事被气的快要跳到屋檐上去了,“而且这趟镖事先签有文约,保不了就得砸招牌,现在想瞒都瞒不住,同行不得笑话死我们?你们……你们……被一个女娃子唬的团团转,我简直……。”
徐老镖头眼见着中年管事被气的进气少,出气多,连忙阻止:“二当家的有所不知,那个女娃子莫轻看喽,唤做青丘女魔,厉害的紧,高下怕不有三丈,腰粗如缸,青面獠牙,口吐黑气,连涂山白氏的人,见了都毕恭毕敬,转身就跑;也就老夫胆壮,和她打上三百回合,唉!若不是老夫怜她终归是个女娃子,一时心软,结果……,唉!”遂拿出断成几截的金刀连连跺脚。
“就……是就是,”吴镖头指着自己酱油色的脑门,“看……这里看这里,若不是我的铁头功……功厉害,换做旁……人,脑袋就被……被砸扁……扁啦。”
魏镖头不甘落后,赶忙举起双手,把手上三年前切菜的刀痕、两年前放鞭炮的炸伤、和刚才蚊子叮咬的红包展示给二当家的,“想我塞外秃鹰,鹰爪功本是刀枪不惧……。”
这可把神拳无敌小霸王周镖头急坏了:“我……我……,”谁让自己当时晕过去呢?“我……乃是用内家功法与那妖女对敌……,咳咳——!然后受了严重的内伤……。”
呼——!多好,大家都松了口气。
“可怜汉中大侠,以身殉职,尸首都寻不见……。”几人最后以右手握拳,义愤填膺的击在左掌之上,摇头叹息。
皆大欢喜,完美收工。
二当家的被几位镖头感动的稀里哗啦,临危不惧——挺身而出——浴血奋战——寡不敌众?啊——呸!还是技不如人吧——最后抱憾而回。
还留下买命钱。
胸口堵的慌!
二当家的环顾四周,这几个镖头都是镖行多年来倚重的心腹,也曾经立下不少功劳,不好完全撕破脸。一眼瞥见落不同和张大年站在不远处的二道门口,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喂!我说你们两个,过来。”
落不同和张大年从早上回来后,就莫名其妙的等着,后来又莫名其妙的被叫来旁听,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挨训。
“昨晚干什么吃的?让你俩引蛇出洞,你们倒好,躲哪睡觉啦?”
“二当家的,我俩可没偷懒,昨晚是按照路线走的,一直走出三十里地才返回的,而且路上还消灭了屏山四妖。”张大年和落不同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昨夜之事讲述一遍。
“什么山什么妖?你俩当我傻呀?呵呵——,还鬼爪呀,霹雳呀,你俩是茶馆的志怪小说听多了吧?看看几位镖头,再看看你俩身上,连个泥点都没溅上,还敢来撒谎!”
深沉稳重的徐老镖头又双叒叕一摆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后生辈啊,要谦虚,要诚实,否则怎能在镖行立足呢?”
“滚蛋!现在就收拾收拾滚蛋!我们镇威镖行不留无用之人!”二当家揉着胸口,终于顺出一口气来。
唉——!
未来的一代镖行巨子就此落幕,镇威镖行失去了问鼎中原的机会,不过这事,二当家的要到好多年后才知道。命运的转折和命运的来临一样出乎意料。
“张大哥,真是对不住,耽搁你一月二钱的工银。”
“拉倒吧,没听刚才讲,那什么女魔雇的丫鬟都一月七钱,老子还真不想在这干呢。”
“那咱们走吧。”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正午的阳光从门楼处照耀下来,灿烂而辉煌,洒在落不同和张大年的身上,仿佛为他俩披上一件金灿灿的外衣。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两人互相拍着肩膀,从不起眼的角门出来,趁阳光正好,趁微风不燥,未来的路在何方?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一番番春秋冬夏,
一场场酸甜苦辣;
敢问路在何方?
路在脚下。
不自觉就跟着旋律出来,此处应该有酒的。
‘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
穷啊!
不过和他们比起来,没酒喝不算什么,镇威镖行更不好过,上上下下,镖师镖头,可没工夫拉着小手唱着歌,喝杯小酒暖心窝。
镖行的招牌都快没啦好吗!
为了不砸招牌,镇威镖行重金请托汉中郡的郡守出面,说和李家给予时限;同时召集了所有的力量,连在外押镖的总镖头双手剑王猛,副总镖头神枪手于兰,也快马召回。其他所有的镖头,镖师放下手边的活,正押的镖不押了,掏钱找其他镖行接手;谈好的镖不走了,倒赔违约银子;没接的镖统统暂停;大伙齐聚一起,围着上阳府周边两百里地细细查找;又广撒绿林贴,承诺愿以千金相谢,只为寻找所谓的青丘女魔。
可是青丘这个地方无人知晓,不是风景名胜,不是前朝古迹。众人把带“青”字的地名翻遍,也没找到什么青丘。
又把带“丘”字的地名翻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青丘女魔?听都没听说过!
面对一个个通红的眼睛,疲惫的脸色,还是二当家的忍不住说:“要不……,咱把大当家的找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点头:“对对,对。”但说到谁去的时候,又纷纷推脱:“你去,你去。”
原来,镇威镖行大当家的唤做“一剑定乾坤卢一山”,当年险胜扬威镖行后,深感武技之道,强中更有强中手,遂撇下镖行,入山寻访名师,最后一次传书中称,欲入龙虎山学习更高深的剑道。
但是龙虎山的威名,人人皆知,当地人尊称为天师山,山中常常传出虎啸龙吟,据传凡人皆不得入山,擅入者不是死就是残,大家不过是江湖上混口饭吃,谁也不愿身涉险地,谁知道大当家的是不是真的活在龙虎山。
推让半宿,最后还是总镖头王猛发话:“我去!”
不愧是总镖头,他的绝技可是双手剑。
“呃……其实以大当家的本领,自然是没事的,一定在龙虎山某处跟着神仙修炼呢!而且如今也算镖行生死存亡之时,这李家小姐要是找不回来,咱们就得砸招牌,大当家的会体谅的。”二当家玉面小诸葛不确定的说着,“你这一去,千万当心,不过,以你的本领自然也是没问题的,哈哈……哈哈哈……”。
二当家的嘴里哈哈着,眼睛里完全没有笑意,只在心里祈祷着,双手剑自然比单手剑厉害,大当家自然更加厉害,满天神佛保佑他们顺利归来,镇威镖行太平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