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风有些凌厉。
明明身处南方，风却不肯温柔。
唐瑟付过打车钱，拉着箱子向街道深处慢慢地走。
身处繁华的人很难想象，在高度现代化的海城中心附近，还会有这样一条老旧不堪的街道。
人行道上的板砖，几乎块块碎裂。
裂开的缝间，偶尔有杂草生出。
这条街上并不荒凉。
人们来来往往，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热闹之余又显得聒噪。
街边商铺上挂的红色的灯笼往往成双成对，吸引人们的注意。
在这些灯笼下，有吵架生气的情侣，也有孤身走过的行人。
他们在风吹过时会揽紧身上的衣服，步履匆匆。就好像是周围的一切喧闹，也同温度一样被风吹去。
唐瑟对着某一个灯笼，看得有些出神。
这样的感受，是从来没有过的。
让人烦心的吵闹与喧扰，她置身其中。
把唐瑟的心神拉回来的，是街口驶过来的线条流利的黑色宾利。
很旧的款式。
海城作为华国一线城市，从来不缺豪车。
因为这辆车是旧款，所以并不是很出众。
吸引唐瑟的，并不是豪车，而是是驾驶位上的人。
那张脸——
很熟悉，但更多的是模糊。
这里是旧街，车速必须低。
这辆宾利并不例外。
甚至比限定速度还要低下一些。
所以在车辆经过唐瑟的面前时，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驾驶人的脸。
男人的眼角生着细纹，表情微绷。
唐瑟在看清那人的脸时，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比原来更冷了些。
那张脸，与她记忆里的脸，重合度高达百分八十。
但是。
太远了。
远到那人的面容，早已模糊。
远到让唐瑟不能确定，一晃而过的人到底是不是她记忆里的人。
同时，她包里陡然响起电话铃声。
这一响成功转移走了唐瑟的部分注意力，也导致她再看时，远去的宾利只剩一个漆黑的车尾。
唐瑟感觉额角突了突。
她没管还在响着的悦耳铃声。
年轻、漂亮到姝丽的女生似乎低语了一句什么。
她的目光，似乎是要凝在远去的黑色宾利上。
-
还没走到她所谓的姨妈说的那家“我家的店”，唐瑟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响过三次。
唐瑟知道是谁打来的，但不想接。
平日里听来舒心的乐声，现在让人感到烦躁。
等到恼人的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第四次的时候，唐瑟也走到了唯一一个只挂一个灯笼的小店前。
是个杂货铺。
铁制的牌匾一小部分已经锈蚀，看得出经历过不少风霜。
牌匾的侧下方是一个小小的牌子，借着隔壁店铺未关的灯光，隐约可以看清上面的三个数字。
658。
这就是了。
陆岚所说的店。
天晚了，小店也准备关店了。
手机仍然坚持不懈的响着，唐瑟不耐烦的想要再次挂断。
“小姑娘，你的手机在响，是不是有人在给你打电话？”苍老的声音从旁边插过来。
唐瑟侧过眸。
一个老太太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睛说话。
从老太太的眉眼中，依稀能看出和陆清歌的几分相像。
唐瑟认得，这是她的外祖母。
但是看样子，这位外祖母并不认识她。
“没关系。”唐瑟毫不在意地按自己原本的想法，把手机按了关机。
“初次见面，您好。我叫唐瑟。”
“我来拿我母亲陆清歌的遗物。”
-
“进来吧，不用换拖鞋。”
这是一个陈旧的小区，同时也是老太太的住所。
这座小区就坐落在刚刚那条街道的一侧。
门被打开，发出破旧尖锐的吱呀声。
老太太站在站在走道里，把唐瑟拉进门。
唐瑟在老太太干涩的手掌碰上她的手腕时，眉头微拧，没有像以往一样出声。
她不太习惯别人的触碰。
老人没太注意唐瑟的表情，只是关好门，拉着她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絮絮地说着话：“清歌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就没再回过家了，没想到我的外孙女都长这么大咯。鼻子长得像清歌，可爱。也都是怪老头子，不然清歌怎么会一直不来看我了呢。”
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举一动都慢极了。
老太太的笑容淡下去，语气里带着些感慨与丝丝埋怨。
不过很快，老人的脸上又重新带上了笑。
唐·可爱·瑟：“……”
唐瑟想起，在M洲时那些人看她的眼神。
惊艳、狂热、恐惧。
有人称赞过她为，缪斯女神。
嗯……但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可爱。
#人生第一次被夸可爱怎么办，在线等，有点慌#
老太太牵着唐瑟，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老人对这个一上门就说自己是她外孙女的女孩，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哪怕是那么一点儿，都没有。
热络的很。
她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唐瑟，却很相信她。“之前小岚也和我提了一句，说你会来，但我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来了。对了，清歌呢，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老头子都走了那么多年了，清歌她还在生气啊？”
陆老太太年纪大了。
之前唐瑟说的话，她听得不太清，只明白了面前的女孩是她的外孙女。
而且看样子，老太太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五年前就去世了。
唐瑟笑了笑，站起来拦住想要去给她倒杯水的老人。
“不用麻烦了。”
她狠到能对自己下手的心，突然犹豫了。
这是她几年来的第一次犹豫。
可能是看着老人即使年迈也仍清明的，和陆清歌相似的眼睛，让唐瑟不忍心开口。
不忍心告诉老人，她的女儿早已在五年前溘然长逝。
唐瑟把老太太扶在沙发上坐好。
她按着老太太原本的轨迹，倒好一杯温白开。
只不过这杯水所给的人，变成了她第一次见面就热情无比的外祖母。
“今天我就不在这儿叨扰外婆了，您早些休息。”
老太太懵了一下。
“瑟瑟，你不是说要拿清歌的什么东西吗，这就走啦？晚上留在这吧，多和外婆说说话。”
唐瑟站直身子，“不了，今天天也晚了，我过几天再来看您。我先走了。”
话音落，唐瑟把想要送她的外祖母轻轻按回沙发上。
她拖着放在门边的银白色行李箱离开。
那背影，莫名带上的慌乱的味道。
“哎——”陆老太太叫了一声。
唐瑟没有看到。
老人抬起来想拉她的手，因为她的动作太快，抓了个空。
干枯发黄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半晌，又缓缓落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