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漫天的大火。
她睁开眼睛时，火势已经蔓延到头顶的纱帐上。
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面有大声喊叫的女声。
是熟悉的声音。
失了往日的稳重，仓皇惊慌极了。
——“走水了，回龙殿走水了！”
那是一等女官回春的声音。
她最近的亲信。
回龙殿，是她身处的宫殿。
外面的声音杂乱无章，让人生出厌烦感。
她听得不太清。
与之相比的，是横木烧断，砸在地上清晰的沉闷响声。
大火已经围绕了她的周边，她看到绣着精致金纹的地毯沾上了火星，并迅速烧去了大片的面积。
此刻她的心，却意外的平静。
平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不是她太淡定，也不是她不想。
而是她太理智，理智到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什么。
她卧病在床太久了，力气早就失去了大半。
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能力把自己带出去。
如此再逃，也不过是做无用功。
倒不如节省些力气，给自己留一个好看的姿势。
她把探在外面微凉的手指缩了回去。
看着眼前燃烧的纱帐，她想着——
远征北部，身中百箭之时，她没死。
染上恶疾，病魔缠身半载，她没死。
火势之大，这个坎，她怕是过不去了。
-
因从小就不得先帝喜爱，她不得不敛下浑身锋芒，步步小心。
从十岁起开始蛰伏在黑暗里，不惜寄人篱下至十五岁。
十五岁，先帝昏庸残暴。
她篡位夺权，登临帝位。
十六岁远征，凯旋而归却身中百箭。
南下回京时染了重病，不得不卧于床榻。
她染的病，不会让人死。
只不过是日日夜夜，都要遭受如万蚁噬心般的痛苦罢了。
……
她病到上不了朝的那天。
被朝堂最信任，同样也是她最信任的的护国将军夺了位。
任谁能想到呢。
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啊。
她至今仍记得，他篡位的那天晚上，他看见她时的脸色。
她看到他的手指，攥到骨节发白。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是一个多骄傲的人啊。
却在患重病之时，被手下最锋利的那把剑刺进了心脏。
她交给后背的那个人，终是背叛了她。
于他人，可能是一击致命。
于她，只不过是在难耐的痛苦之上，再加一刀。
她的一生，算不得坎坷，也算不得顺风顺水。
病魔让她缠绵病榻多日。
没有人知道，在病魔缠身之前，她就患有心病。
在无数个昼夜里，她曾想毁掉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也毁掉……自己。
她费了极大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
她的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在说话，让她感到烦躁不安。
【杀了吧，把他们都杀了，你就能解脱了】
【凭什么只有你生在阴暗，所有人都生于光明，站在光明之下】
【拖下来！把所有人都拖下来——】
-
她看着一片燃烧的纱帐掉下来，落在厚重的锦被上，心上竟是一阵解脱的快感。
现在这般，倒也算个了结。
终于啊——
要结束了。
熟悉的疲累与痛感压上心头，压的她意识模糊。
大概这一睡，她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吧。
恍惚间，她看见有人冲进火光，最后却被很多人拉了出去。
幻觉吗？
她无心思考这些，只觉得昏昏沉沉的难受。
费力的想要看清，眼皮却越来越重。
她半眯着眼睛，终是明白了。
是他啊。
刺进她心脏的刀尖。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他在叫她。
那么慌乱，甚至是回春刚刚的喊声的多倍。
——“陛下——”
——“请您千万、千万，”
——“不要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