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矛盾之后,大家心照不宣的决定分开吃饭。小两口在客厅,老两口在大门口西侧的客房。
一群无所事事的人也收敛了许多,大太阳的时候就躲在西客房打牌,太阳下山就搬到院外去。麦乐瞬间感觉满屋子的乌烟瘴气都散去了不少。
不过这段扯淡日子也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农忙时间到了,大家都一拍而散。
而苏家手里却没有半分闲田,苏可爸几乎是一门心思要发大财,早就看不上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而苏可妈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家子的吃喝全靠买。
苏可在镇上找了份送货的工作,朝七晚六,工资四千来块。
最初的家庭和睦之假象被打破了,公婆也就彻底不再伪装。苏可爸骑着他那破摩托车每天早出晚归地游荡,并放话:“一定要干出一件一鸣惊人的大事,好重振他这个‘一家之主’的雄风。”苏可妈也开始彻底撒了欢儿,每天骑着儿媳妇陪嫁的那俩“海王星”摩托车天天赶集市。大有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势。
这样一来,家里连个交通工具都没有。不过,这对麦乐而言都不是事儿。她把主屋的一个客房改成了临时书房,一个人看书倒也乐得自在。
有一个漂亮而又时髦的婆婆是什么感受呢?麦乐想自己应该有发言权——当你刚刚心动于一件新款衣服时,发现婆婆早已轻松驾驭在身;当你想买一双“酷靓”鞋子时,婆婆自己果断入手两个色系……
麦乐想出门买一个发夹。苏可妈:“费那事儿干嘛?我上街顺便帮你带一个。”于是直接买了两个,婆婆粉色的,儿媳妇黄色的。邻居见了打趣说:“哟,这婆婆比儿媳妇还卖俏呢!”苏可妈也不生气,总会笑嘻嘻地回上一句:“谁让咱长得美又积德一个好儿媳呢?”
最初,麦乐觉得苏可妈倒也还好。至少,她没有别家婆婆特有的那唠叨的一套。自个儿每天乐个不停,玩个没够的,也从不管东管西。
麦乐毕竟是穷苦出身的孩子,做饭、做家务对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公婆跑的跑,玩的玩,她也落个自由自在。
只是后来画风渐渐就变了,苏可妈一个月三十天其中二十天都在跑。人们常说:“吃不穷穿不穷,打算不到就受穷。”但这话放现在一个普通家庭已经不适用了,一个女人买起衣服、鞋子、化妆品之类那也是相当具有杀伤力的。
这样的日子久了,麦乐严重怀疑:苏家如今这么寒碜的原因与自家婆婆那大手脚的花销脱不了干系。
怎么说呢,苏可妈就是一个低配版的购物狂。她总是大把衣服、鞋子往家里拎,不管是合适还是不合适,全凭三分钟热度买衣服。应季衣服,每天一套一个半月都不带重样的,这还不算她隔三差五偷偷扔掉的。
苏可妈的口头禅:“没几个钱儿!”“刚好商场打折买一送一!”“今个儿遇上清仓了!”麦乐瞄了一眼那布料和新潮的款式就知道价格低不了。不过,她不是多事儿的人,也不想家中再生硝烟之战。
不过,可怜了婆婆的丈夫和儿子,就这样被她糊弄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买衣服是一方面,买药是另一方面儿。苏可妈又是典型的药物松鼠症。客厅里,卧室里,餐桌抽屉里,厨房阳台上……随处可见的都是药。
高效的、进口的、复方的、养心护脑的、保肝的、消炎止痛的、补钙的、安神的、清热解毒的、美容养颜的……各种触目皆是而又重三叠四的药让人看着就觉得头疼,其中八成是过期的,七成是没开封就过期的。但这不能阻止新药的接踵而至。
“乐乐,我今天去城里一趟,身体不舒服的很!你想吃什么自己做呀!”苏可妈每周一去省城看医生。
麦乐心道:额!我哪天吃饭不是自己做啊!对了,每周一必看医生?好像有个外国小说——一个家庭主妇每周六必看姑妈,其实去约会男人……啊!我果然是书看多了!小说是小说,生活是生活,能一样吗?
“乐乐,我今天去街上买点生活用品啊,你看咱家吃的、喝的,全靠买了。”苏可妈准备悄无声息的溜出门时突然撞见了儿媳妇。
麦乐心道:你昨天上街买米,前天上街买油,今天莫不是要上街买酱油?
“乐乐,今天邻居喊我帮忙办点事儿,咱这左邻右舍的,咱抹不开面子呀。”苏可妈骑着摩托车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麦乐微笑,心中暗忖:怪了,这左邻右舍的哪个不是人精呢?她们什么事儿不会办,怕只是少个跑腿的吧!
“乐乐啊!我今个儿要去看你外婆,那么大年纪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粮食还有没有?人老了就可怜呐!”苏可妈边说边将两把面条和一小壶油装进摩托车的后备箱。
麦乐沉默。
说到这苏可的继外婆,就不得不提苏可的外公——有名的绰号“生儿子”。一门心思地生儿子,却一连生了五个女儿,夭折了两个,连带地生垮了老婆的身体。于是,在苏可妈三岁那年,悲情的母亲便撒手西去。
这还不算完,立马又续弦了。娶了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高中生,接着生呗!皇天不负有心人,续弦在生了了一个女儿后,终于给他生了一个梦寐已久的儿子。
那时他四十二岁,又怎么会想到自己五十六岁就心脏猝死呢。之后,他的儿子给他的女儿们带来多少的麻烦和负担,他的孙子又给麦乐婆媳之间添下多少暗恨,他是一开始就没打算管的。
面对婆婆的大手笔花销,麦乐觉得自己无权干涉,毕竟人家又不花你一分钱。但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苏可爸借去的两万块钱,可不就是自己的钱?
这样一想,麦乐心里也有点小小郁闷。借钱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结果钱一到手就立马换了一张嘴脸。“唉,算了,就当花钱买教训了。”是啊,就算她生闷气又有什么用,别人该乐还乐,何必呢?至少,苏可还有份工作收入啊。
一个半月后,苏可领了工资。带给麦乐的是,一支玫瑰花和一盒巧克力。大概领了两千块工资,苏可扣下300块钱的烟钱,剩下的交给了苏可妈。
于是,小两口吵架了。
“为什么把钱都给了你妈,我们留一半不行吗?你到底知不知道生孩子要花钱,养孩子也要花钱!”麦乐气急败坏的吼道。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事儿也要分个轻重缓急。今年咱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眼瞅着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手里攥着咱结婚时的彩礼钱,实在不行就先应急好了。”苏可一脸的无奈状。
“你还好意思提彩礼钱,你不说我还不来气!总共就给了六万块。给妈买首饰、给爸买衣服花了八千。给你买结婚戒指花了六千,爸那里又借了两万,剩下两万六。生孩子要花费,之后就是奶粉、纸尿裤。万一孩子生病怎么办?你看家里这个样子,遇到点困难咱们能指望的上吗?谁家的父母有这么不靠谱的……
“首饰是你自己愿意买的,钱也是你同意借的,怎么不怪自己没脑子呢?再说,你手里的两万六也不是你自己挣的,那也是我爸妈给的。”苏可来劲儿了。
“行啊,帐原来是这样算的。你们没钱娶媳妇干嘛呢?骗婚呢?穷就算了,还一天到晚买买买!是谁给了你们如此无知者无畏的勇气?你们自己疯就算了,还要拖着我!拖着我的孩子!我才二十四岁呀,天天面对你们这群负能量满满的人,我也是会崩溃的……”麦乐失声痛哭。
“骗婚怎么了?不骗能娶到媳妇?说到彩礼钱,结婚的所有花费都是借的!谁不骗人?四叔还不是骗我们家十几万工钱?这个家就这个鬼样子,每个人都烂泥扶不上墙!你说怎么办吧。”苏可甩门而去。
看着这牢笼一样让人窒息的家,麦乐真想一走了之。可是她大着肚子去投靠谁呢?去找年迈的爷奶,还是去投奔那个骨子里把男人看的比女儿更重要的母亲。
于是,小两口冷战。
麦乐的肚子已经五个月了,孕妇是需要补充营养的。虽然,苏可的工资都补贴了家用,却无济于事。
婆婆是个“宁可饿肚子也要人前风光”的人,她把生活费中省下的钱全用来买衣服和鞋子。无奈之下,麦乐只好自掏腰包,她每周买一百块钱的排骨和肉放在冰箱。
麦乐炖汤,苏可爸发话:“你怀孕要补,你妈身体不好也要补!你得孝敬婆婆。”于是,每次儿媳妇一碗,婆婆一碗。
苏可爸每天犯了浑的瞎跑,苏可又是干的力气活,到了晚上,免不了要吃荤。麦乐囤在冰箱里的肉总是两三天就完了。
又到了产检的日子,表妹玲玲陪着麦乐一起去医院产检。产检结果:孕期贫血。
医生嘱咐:按照麦乐的体重,每天必须摄入优质蛋白质60g。(红肉200g,白肉100g,土鸡蛋1个,蔬菜水果500g)。
玲玲傻了:“姐,什么是红肉?什么是白肉啊?”
“咳,让姐给你科普下啊!四只腿的像猪、牛、羊之类是红肉,没有腿的像鱼、两只腿的像鸡、鸭、鹅之类的是白肉。”麦乐洋洋得意。
“看把你能的!这么厉害的你怎么被婆家欺负呢?我说姐呀,你也够窝囊的!现在的公婆都上赶着讨好儿媳妇,你怎么上赶着讨好公婆也落不着好呢。哎呀,要是我啊,早离婚找我妈了。”玲玲反唇相讥。
“你以为谁都像你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啊!”麦乐摇头苦笑。
“还有缺心眼!”玲玲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到了下午六点钟,表姐妹挥手告别。
路过菜市场的时候,麦乐买了一只大公鸡,还特意让老板留了鸡血。回到家后,她把鸡肉分成两份,一份放冰箱,一份炖汤。
麦乐特意将鸡肉切成小块放进电饭煲,放了点盐和葱、姜、蒜,炖了三十分钟后,改为保温。她顺便手机调了闹钟,打算回房间休息半小时。
等到麦乐一番小憩之后,发现苏可爸正在客厅里喝鸡汤,边喝边嚷嚷:“肉炖的软硬适中,就是味道淡了点。”
麦乐去厨房一看,锅里连汤底儿都没了。
“算了,算了!不跟酒疯子一般计较吧……”麦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满腔的怒火压了下来。
可是,苏可爸却不肯罢休,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儿媳妇便开始指桑骂槐地发牢骚:“我们一天到晚的操心怎么挣钱,可有些人呢,光吃不干活就算了,还没有丁点儿感恩之心!一家人节衣缩食省出来的钱都让她大鱼大肉了不说,还落不着好,换不来一个笑脸啊……”
“这做父母的这么大年纪身体不好,都没有想着孝敬老人,指望不上啊!指望不上……”
麦乐被苏可爸这番倚老卖老气的不轻,忍不住怒怼道:“四十五岁的人能称之为老人吗?在城市里有工作的五十五到六十岁才退休!人家也没有张口闭口说自己年纪大了,随时需要儿女伺候。”
苏可爸顿时恼羞成怒。一边哼了哼他那蒜头鼻子,一边冷嘲热讽地摇了摇头:“有些人现在羡慕人家城市有车有房有钱的啦?晚了!一开始怎么不这样打算呢?怎么就没削尖脑袋往上爬啊?再说,人家城市有钱的主儿能看上一个农村姑娘?可笑啊!可笑……”
麦乐顿时暴跳如雷,血涌脑门:“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一天不学驴叫唤就浑身不舒坦啊?”
“行啊,你能耐啊!我儿子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厉害了!翻了天了,对长辈如此大不敬!”苏可爸顺手抄起一旁的鸡汤碗摔了出去,金黄色的汤汁撒了一地。一边上悄悄溜过来舔食的大黄狗被他一脚踢翻在地,躺在地板上痛苦地“呜呜”打滚儿。
麦乐吓坏了。
“吵吵什么?一家人吵吵什么,我这刚走开一会儿……”苏可妈老远处嚷嚷,一手推着婴儿车,一手抱着不知谁家的小婴儿。
麦乐回到房间,泪如雨下。
她肚子非常难受,打苏可的电话却总是在通话中。
只是,她太无助了。无意识地翻着手机通讯录,直到看到“妈妈”两个字。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妈——”麦乐刚开口就泣不成声。
“乐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麦乐妈妈十分惊诧,要知道女儿现在正身怀六甲,应该被全家人供着才对。
听着麦乐断断续续的哭诉,麦乐妈破口大骂:“这群神经病,如此不珍惜我这么好的女儿。现在什么时代了?哪个公婆不是上赶着讨好儿媳,他们一家子都有病吧……”
待麦乐情绪慢慢稳定,苏可妈又忍不住抱怨:“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也是我当初反对的原因。可你非不听啊!你非要听他们那老思想!我也没有办法啊。”
“再说,你现在已经五个月了,孩子都成型了,一条小生命啊!妈妈也不能劝你离婚啊!只要苏可对你还过得去,咱先忍忍吧!等到孩子生下来,你们小夫妻单过。”麦乐妈也是历经婚姻苦难的人,对女儿的情况也是深感无奈,再说她现在也是另组家庭,对于女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母女俩沉默片刻,麦乐察觉到母亲的爱莫能助。突然,一股悲怆感从鼻腔直涌双眼,她的眼泪一泻而下。
麦乐低头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强颜欢笑地说:“妈,现在没事了,我刚刚就是一时的气不过!现在想一想,根本犯不着。唉!你说的对,不能被他们气着了!那不是傻嘛。”
……
“乐乐啊,你爸他就是驴德性!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万一动了胎气遭罪的还不是你?再说,你爸也气的不轻啊,又出去喝了。可可回来还要去外面找他,你这不是给可可找罪受吗?你爸这万一喝出个好歹来,你们还不是要花钱给他治?你说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忍忍呢?”苏可妈在门外拉开了嗓门。
“哼,平时也没见你忍忍啊!”麦乐恼火。如果说苏可爸是那个捅刀子的人,那苏可妈就是那个拔刀子的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