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花乃是木系妖兽中顶尖的存在，成熟体能覆盖住一整座山，靠所有活物的血肉而生。凡是被杀人花缠住的活物，连个骨头渣子都不会剩。这株杀人花不过是幼生体罢了，空有藤蔓，连花都没有开，那头妖虎才能与它战个五五开。”
郦皎含着笑，难得地仔细向程太微解释：“我毁了它的灵核，杀人花已死。方才藤蔓的反扑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根本伤不到我。”
他这番话说的极为自负。程太微傻乎乎地问他：“难道说，这两头妖兽都是你杀的？”
毕竟郦皎与她相遇时，整个身子还都陷在那妖虎口中，看起来的确像是经历了一番鏖战的样子。
郦皎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坐山观虎斗而已。我散去了老蛟的气息，这两头妖兽认定了老蛟已死，自己自然会先争斗起来。只有胜利者才能继承其他二者的地盘。”
老蛟的气息在时，这两头妖兽彼此忌惮，都不敢轻举妄动。一旦确定老蛟身死，它们自然也就没了顾忌，开始争斗起来。
郦皎先前出了山洞，自然就是在等待这个时机。只不过，这毕竟是两头中阶实力的高等妖兽，郦皎也还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引诱两头妖兽由一开始的试探变为了死斗。
郦皎的情况其实并不妙——他原本就已经经络俱毁，又往这两头濒死的妖兽身上补了最后致命的一刀，更牵动了他体内的伤势。若是不能尽快找到九转仙草，他也撑不了多少时日。
只是这番话，他不会告诉程太微罢了。
那厢，程太微愤懑不平，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当自己是什么活菩萨在世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救人呢？别人这幅潇洒写意的模样，分明他才是杀了这两头妖兽的幕后凶手，这么吊的大佬还用得着你救？多下他面子呀。
程太微在心中对自己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拷问：你配吗你配吗你配吗？
她垂头丧气地小声嘟囔。
“我不配。”
郦皎却以为她是在回答之前的问话，含笑道：“洗凉山里，这样常理之外的妖兽还有许多。今后你会一一见识到的。”
程太微作鹌鹑状——谁想见识这些玩意儿？她努力变强也只是为了在复仇自保之后快乐地享受荣华富贵，根本不想在这里继续艰苦奋斗啊！
郦皎只当她是个因觉得自己没见识而羞愤不已的小女孩儿，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提起了程太微，折返回了之前老蛟栖身的那处山洞。
老蛟留下来的这枚蛋，就快要破壳了。
程太微觉得自己看不透郦皎这个魔。
若说他冷漠如冰，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偏偏又为了救一头蛟而大费周章，甚至动情落泪；可若说他慈悲为怀，那又分明就是屁话，郦皎秒杀那些背叛者的时候可不见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程太微从未见过如此阴晴不定的魔。郦皎的情绪实在变化太快，她从来就没跟上郦皎的节奏过。
她有时也会怀疑——自己向来是黑云罩顶霉运缠身，这回怎么又走了狗屎运，抱住了这么粗的一根儿大腿？
洗凉山对修士的限制，对于郦皎而言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他单靠体术和一手剑法，就可以在洗凉山里横冲直撞。这样强的魔，若说会被一群属下牵着走，那也太不真实了。
所以程太微大胆猜测，怕是大佬一开始就是在耍那些反叛者玩儿。
可这样一个大佬，为什么会大发慈悲，留住她一条小命，还送她一场收服契约兽的机缘呢？
出于上辈子身为一个成年女人的心态，程太微知道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十二岁的搓衣板身材，就算是个女人，也是个毫无吸引力的女人。当然，若是真的对十二岁的女孩儿起了兴趣，那郦皎就是变态中的变态。程太微不能昧着良心欺骗自己郦皎是图她的色。更何况，按照两人的姿色来看，她图郦皎的色似乎更恰当一点……
虽说人魔有别，可美色不分男女亦不分种族呀。
程太微绞尽脑汁，就是想不明白大佬为什么要顺手救她。
莫非是因为她是当时在场的唯一一个人类？还是实力低微到大佬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那种，所以大佬懒得动手……
程太微再一次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不配，并因此而表现的格外郁卒。
月轮再一次升了起来。看着程太微满脸郁卒地蹲在潭水边丢石子，郦皎大发善心地提醒她：“现在有月之阴气，幼蛟对水元素的累积已快到临界值了。今夜月之阴气最为浓郁之时，便是幼蛟破壳而出之时。你最好第一时间让幼蛟熟悉你的气息。”
程太微往水里丢石子的手顿了顿，她停止了自己的弱智行为，闷闷不乐而又小心试探地问郦皎：“为什么是我啊？”
郦皎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程太微会这样问。
半晌，他道：“你是人类。”
我是人类……仅这样而已吗？
程太微叹了一口气，真诚地看向郦皎：“大佬您也能看出来我是个经络俱毁、灵根已废的废人了。我这样的人，真的能保护好幼蛟吗？离了您，我在洗凉山内围怕是半天都活不下去的。”
郦皎皱了皱眉：“你可走体修之路。”
小心揣测到大佬此时并无不悦，程太微打蛇随上棍，一摊手，絮絮叨叨：“可人类从来没有过体修能够成仙的先例啊……没有前辈，没有心法，没有引导……就算真的要走体修一路，我也不知道怎样走下去。总不能今天泡蛟血、明天泡龙血，要是体修这么简单的话，那岂不是没人修灵气了。”
“所以啊。”程太微谄媚地笑：“不若大佬你行行好，好人做到底，收我当个徒弟，教教我你那套身法跟剑法如何？”
郦皎沉默了一会儿。
程太微有些心虚，又有些忐忑不安。
她的要求，其实很过分吧……阵营不同，种族不同，不过萍水相逢而已，她又不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怎么就好死皮赖脸地缠着大佬收徒……大佬已经送了自己一场机缘，原本她就应该感激涕零了。可大佬要是真收了自己为徒的话，难道还能忍心再叫她去当那引诱九转仙草守护兽的诱饵么？
可若是不豁出来问一问的话，程太微又怕自己日后会后悔。
良久，郦皎才淡淡开口。
“……太功利了，程太微。”
程太微怔住了。
郦皎的眼神冰凉彻骨，他就像初遇时程太微看到的那朵高岭之花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程太微，你的眼中只有值与不值么？本尊救你，不过是一时顺手罢了，你是魔种又或是仙骨，在洗凉山能不能活下来，与我有什么相干？将幼蛟与你结契，是因我不便在明面上护着它，借你当一跳板而已。至于诱饵……我既已答应了老蛟要护它幼子周全，就不会再让你去当诱饵了。”
程太微愣愣地看着郦皎，觉得自己被他看透了。
郦皎却忽然似乎丧失了对程太微的全部兴趣，他微微垂下了眼眸，语气平淡：“可惜，原本我以为，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他的身形不过一闪，瞬间就在程太微的眼前失去了踪迹。
程太微木木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空荡荡恩山洞，忽然觉得自己蠢透了。
所有的私心、算计、真真假假的情绪，怕是早就被郦皎收在眼底。
他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般，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这个笑话不知足地提出了过分的要求，他才在这时感觉到了厌烦。所以径直轻飘飘地离开了，连他施舍给她的黑雾都不屑于收回。
程太微驱不散这黑雾，却也操纵不了它。只能僵硬地任由这薄薄一层黑雾安静地环绕在自己身侧。
她看着潭水里自己的倒影，忽然无比痛恨起这一场重生来。
真是个笑话！上辈子不长脑子，这辈子也不长；上辈子看见美男就犯晕，这辈子还是栽在了美男手里。
程太微挥了挥手臂，黑雾从她的手指处分开，却又乖觉地立马缠绕在她的身边。程太微崩溃地大喊：“滚开啊啊啊！”却没有任何作用，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山洞中回荡。
她鼻子发酸，想要落泪，却又倔强地自己把眼泪憋了回去。
“狗男人，果真天底下的狗男人都是一样的。还说什么保护什么承诺，要走的时候不还是拍拍屁股就走——切，老娘才不稀罕，不就是套体修的功法吗？老娘自己还能琢磨不出来么？”
程太微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了，大佬对她已经仁至义尽，是她自己索取无度才激怒了大佬。
她絮絮叨叨地喃喃自语，角落地却传来了蛋壳轻轻的开裂声。
程太微的五感经过了蛟血的初初淬体，已经变得灵敏了许多。她的耳朵捕捉到了蛋壳的开裂声，立马丢掉了脑海里那团乱七八糟的思绪，径直奔到了蛟蛋的面前。
马上就要迎来月之阴气最浓厚的时候了，有了月之阴气和水元素的双重灌注，幼蛟就要破壳而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