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麟箬将陆攸宁抱回床上,把所有人关在门外,独自将她身上的衣物换了干净的,这一身是他为她准备的皇后礼服,他从登基时就为她备好了,却不想,竟再也没办法看到她穿在身上了。
麟箬迟迟不开门,也没有任何动静,姽祎拿着手机的信件想去敲门却又不忍,娄玉婉也是万分纠结,这或许是两人最后的相处了,可若是再推迟,若是误了时间,就真的是最后的一面了,两人互看了一眼,还是决定敲了门,麟箬没有回应,娄玉婉怕麟箬做傻事让姽祎踹开了门,麟箬满眼发红的看着闯进来的两人,两人被他的眼神吓着不敢说话,姽祎有些颤抖的上前,将手中的信件递给麟箬。
“这是主子生前所写,让属下在主子殒身后移交给陛下”
“这事还有谁知道”
“……”
麟箬是在问信件还是陆攸宁早就知道自己会殒身的事?
“属下…”还未说完麟箬便一掌将她打飞出了陆攸宁的寝殿,姽祎一口血吐在了雪白的雪地里。
麟箬拿出了自己的佩剑。
娄玉婉连忙上去阻止,她跪在地上手紧紧握着麟箬的佩剑,血顺着剑滴在雪地里。
“陆姐姐确实一直都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她不愿意说就是怕皇兄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麟箬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陆攸宁又看着地上的姽祎和娄玉婉。
“为何不告诉我,为何都瞒着我”
他仰天呐喊,冰冷的雪花落在了脸上。
娄玉婉跑到雪地里扶起姽祎,将她手中的厚厚的信件拿着递到麟箬手里
“这是陆姐姐生前留给皇兄的书信,所有的前因后果,所有的一切她都会告诉您”
麟箬手有些颤抖,他不敢打开,他也不敢相信,他不敢想象她这些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是如何数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时日与自己欢声笑语的。
他重新将门关上,娄玉婉让太医扶姽祎去了太医院,一边安慰姽祎,姽祎倒没觉得有多委屈,自己毕竟是陛下的亲信,而自己却将这么大的事瞒着陛下,陛下即便是杀了自己姽祎也能接受。
抚摸着陆攸宁已经逐渐发紫的脸庞,麟箬还是打开了信件,里面有十几张纸,纸张中夹着那个小小的红绳兔子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麟箬又红了眼,这是他们在邯郸皇宫重逢时他给她的礼物。
打开信后麟箬一张一张的打开看,每月服药后她都会画一副画给孩子,一副男孩,一副女孩,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她只能靠自己想的模样去画,一封一封的读完后,终于看到了那唯一一封属于自己的信件。
“死后三日内葬于兰亭后山,勿念,好好活着,替我为孩子描容”
这本是陆攸宁最后的希望了,只希望麟箬赶快把她埋了她好去治病,却不想麟箬会错了意,以为她在这短时间内心灰意冷,所以没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为何是三日,为何不肯多陪陪我”麟箬将头埋在她的胸口,没有心跳,没有温度。
整整一日,麟箬未曾上过朝,就在那小小的寝殿内靠在陆攸宁的身上。
娄玉婉抬手敲了敲寝殿的房门,如她所想一般,无人回应,娄玉婉命人将孩子抱到寝殿,乳娘劝道“这陆姑娘虽是皇子生母,可如今已经殒身,将皇子抱进去怕是冲撞了皇子,不吉利”
话音刚落,门便被屋内的人一掌打飞。
“来人,把这贱妇拉下去,杖毙!”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老奴不过是怕冲撞了皇子,老奴知罪”
“冲撞皇子?你不说朕倒是忘了,孩子还未曾与她好好道别”
说完把孩子接到自己的手里,随后走回屋子里,冷冷的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乳娘。
“拖下去”
麟箬抱着孩子在床边,孩子瞬间哭闹不止。
“这是母后,你看一眼,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话音刚落,这刚出生的孩子如同听懂了一般,歪斜着头对着床上的人笑了起来,血缘就是那么奇怪,明明这个刚出生的婴儿什么都不懂,却好像又什么都知道。
“皇兄,我知道如今说什么您都听不进去,可我还是要说,陆姐姐中的是母子蛊,逝后不出七日便会被蛊虫咬噬全身血肉,陆姐姐生前说过,不愿让别人见到她这般狼狈模样,还请皇兄节哀,早日让陆姐姐入土为安”
“母子蛊?蛊虫咬噬?”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个母子蛊,这蛊本是慢慢折磨着人,陆攸宁一生未曾害过人,最后竟落了这般下场,他护了一辈子的人最后竟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尸骨无存,而她这么快就殒身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若是自己不逼迫她,若是自己就好好的和她保持着距离,她还能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几年,而如今,她却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慢慢去世。
对,她是邯禹第一美人,他不能那么自私,让她为自己而死还要死得那么狼狈,麟箬回顾自己所见陆攸宁的一生,她本活泼开朗,有些任性但心地善良,可最终却被自己的计划一步步逼得沉默寡言,步步为营,她从前喜欢骑射,喜欢喝酒玩乐,心怀天下,四处游乐,却因自己殒身。
他想起从前陆攸宁曾对她说。
“麟箬,要是以后不打仗了,你陪我游山玩水可好,听说汴南和西凉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我都还没去过呢,游游走走这么些年也都是在邯禹,若是我们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就好了”
想起这个麟箬抱着陆攸宁。
“你是不是怨我把你困在了这里”说完便沉沉的睡了过去,醒来后麟箬再次看了一遍陆攸宁的遗书,麟箬不再去追究这母子蛊是谁下的,不说他也猜到了大半,才有一天的时间,他要送她最后一程。
仅仅一天时间,来不及准备太多,只能一切从简,却也是邯禹新帝即位以来最为奢侈的一次仪式,就是皇帝登基也不过如此。
兰亭的后山上,卫凌恒和玄机公子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埋完人后去挖开陆攸宁的坟墓了。
麟箬跪在坟墓前一动不动,雪渐渐淹没他的小腿,任凭旁人如何劝说他都无动于衷,他不能看着她的尸体,看着她的墓碑也是好的,至少,还能陪着她。
卫凌恒看着他这个模样不由得紧张,陆攸宁吃了假死药都两三日了,七日不救就必死了,这大雪天的,卫凌恒和玄机公子默默地裹紧了自己的狐裘大衣,想起也是可笑,自己从前还笑话陆攸宁穿银狐裘奢靡,如今自己一个习武之人在邯禹也是被冻得受不了。
大雪纷飞,陆攸宁刚建好的陵墓就被淹没了大半。
“宁儿放心,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用随身携带的匕首从手里刺了一刀,用血在陆攸宁的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等我,等我成为一个能掌控大权的帝王,我就为你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说完起身,麟箬待过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雪坑,待麟箬走后卫凌恒和玄机公子才慢慢爬出来,随后便开始对陆攸宁的陵墓进行挖坟。
“好在如今大雪,即便是挖了别人也看不出来,但是小心别碰了邯禹皇帝的血字,到时候被他发现就完了”
玄机公子冷得瑟瑟发抖,小嘴还巴拉巴拉的说,卫凌恒却是一心在挖着陆攸宁的陵墓,他不想让她在里面待太久,好在陵墓赶工,又遇上大雪,土还没有变硬,不过一个时辰两人就挖到了陆攸宁的棺椁,好不容易挖到棺椁,玄机公子由于太冷已经累得喘不上气了,卫凌恒却更加精神了,他自己一个人便打开了陆攸宁的棺椁,看着里面安静睡着的陆攸宁,卫凌恒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了出来,也顾不上自己还冷不冷,便将狐裘裹在了她的身上,随后便让玄机公子善后。
“记得将陵墓还原,麟箬必定会常常来这里,若是被他发现了,就像你刚刚说的”
玄机公子听完感觉好像也没那么累了,那个麟箬的功夫,虽说他没见过但却是知道的,若是被他发现了,自己小命也差不多玩完了。
想着便开始了对陆攸宁陵墓的修复工作,挖坟一个时辰,修复坟墓可把玄机公子累得够呛,若不是卫凌恒叫墨羽去帮忙玄机公子一人可能要修复到麟箬的下次到访。
“还有三天时间,再过三天我就要用金针封住她所有的穴道”玄机公子对着床上还在沉睡的陆攸宁说道。
“为何还要等三天?”卫凌恒不解,为何不现在就带她走。
“她如今的身体宛如死者一般血液不通,再过三天她醒过来后我才能对她施针,不然就和在尸体上施针一样,没有什么用”
“这么说,我们还要在上京待上三天?”
“不止三天,开春了才能走。”
卫凌恒揪着玄机公子的衣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为何要等到开春”
玄机公子将卫凌恒的手轻轻的扯开。
“别激动,听我解释”
“三天后为陆攸宁施针是封住她的每一个穴位,马车颠簸她是坐不了的,只能走水路,可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根本就走不了水路,所以只能等,何况我们也没有大船,即便开春了还得找人为我们制造大船”
“邯禹水路多是商路,要回上京至少也要三月,还得有通关文牒,那她要被你的金针活活封住半年?”
“我有一个办法,不过届时但是又得麻烦墨羽一趟了”
“什么办法?”
“娄玉婉,她可是邯禹的长公主,让她为我们弄船,长公主出行可用不到通关文牒了吧。”
墨羽听后便一副知道了的样子,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深夜,娄玉婉穿着黑色的斗篷出现在了几人落脚的客栈,这个客栈格外的不起眼,若不是墨羽带路娄玉婉是找不到的。
“陆姐姐”看着床上面色惨白还有些微微发紫的陆攸宁,娄玉婉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了下来
“长公主,想必来的路上你也知道这次找你前来的原由,希望你能帮帮我们”
“不用等到开春,我有办法帮你们在开春前把陆姐姐送到汴南”
说完拿出了一张图纸。
一艘船。
“这船是皇室出游的船,船头的刀尖是用来破冰的,即便不等开春我也能让陆姐姐去汴南,等你们准备好,我便上奏陛下允许我出游散心”
“他如今这般模样他会允许你出宫?”
“陛下会同意的”
告别了卫凌恒和玄机公子后,娄玉婉回到自己府中,拿出一幅陆攸宁的画像,这画像本是当初为了感谢陆攸宁多次为自己解围所画的,如今却不想竟能帮她,这大概就是因果轮回。
翌日,娄玉婉早早的便跪在了皇帝寝宫的门口。
麟箬已经许多天没有安然入睡过了,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甚是烦闷,他随手将屋内的摆饰扔了出来,众人吓得纷纷跪下,唯有娄玉婉淡定的跪着,麟箬一掌推开门,有些疲惫的看着跪在雪地上的娄玉婉,娄玉婉的父亲对自己有恩,自己没理由让她作为长公主在宫内难堪。
“皇兄,当初臣妹受过陆姐姐恩惠,便画了一张陆姐姐的画像,如今故人已逝,可画还在,我想着陆姐姐生前挚爱桃花,便想在桃花盛开之际为她重新画一张”说完便将手中的画像打开了。
麟箬看着眼前的画像,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他竟有些想把这画抢下的冲动,转过头挥了挥手。
“去吧”
娄玉婉低头道谢,随后离开了高大的宫殿,她其实不想骗麟箬,毕竟麟箬是她在这世上所剩不多的亲人了。
可她要救陆攸宁。
假死药的药效慢慢失效,陆攸宁的皮肤慢慢恢复了月色,还没等她清醒,玄机公子便将银针插上了她的穴位,满身的银针仿佛下蛊的布人一般,有了娄玉婉准备的破冰船,卫凌恒等人果然很快便离开了上京,一路之上,看到是皇家御船便纷纷退让,根本没有人敢去查这艘船来自何方要去往哪里。
正如娄玉婉所说,大雪还未落光几人就到了怀陵。
“怀陵的桃花也是天下一绝,在此为陆姐姐作画想必皇兄也不会有何猜忌”
怀陵的桃花开得早些,娄玉婉在桃树下静静地画着陆攸宁身后空白背景的桃花。
“陆姐姐,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