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她听我这么叫,愣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要用“他”还是“她”合适,姑且先用“她”来记录吧。
刘凤祥身体上是个男人,资料显示她六十岁了,她告诉我,其实她认为自己是女人,我想了想大概是性别认知障碍。但很明显,她虽然被很多记者打扰到厌烦,我叫的“姐姐”
让她很乐意和我交流。
她喜欢穿裙子,喜欢美美的妆发。因为不娴熟的化妆技术,她总是把脸抹得像案板粘上了面粉,笑起来衬的牙很黄。
采访还没开始,她向我展示了两件裙子,是她从垃圾站捡回来的,虽然洗的发白发皱但很干净,粉色的。就像小女孩炫耀自己的布娃娃,我夸奖了一番,说“你穿上很漂亮。”刘凤祥害羞的挽了一下假发,不好意思的问“采访完你可以给我拍照吗?公园有樱花树,我想穿着照一张。”
我笑了笑,无意间瞥到镜子上用马克笔写了一句话。说是镜子,只是一块较大的碎片。我敷衍着,因为还要赶去下一个采访,和那些记者一样,写出的故事有稿费就行,我不在乎受访者的评价。
她的眼神暗了暗,但看我对镜子感兴趣,又自顾自的介绍,“今天也要加油!”她又忘记拍照的事,“我虽然很怪,别人也嫌弃,但生活总要继续,我照镜子就给自己加油。”
她边说边给我倒水,“没有茶,不好意思,将就一下。”
我拿着有缺口的发黄玻璃杯,不着痕迹的放下。
我说“姐姐,采访开始吧。”
她连忙点头,“哎,好”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节有起伏的我才记录下来。
她小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女人,母亲还早离开了她,父亲发现她偷穿女人的衣服,把她打得不敢再提自己性别的事。
后来高中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偷偷写情书给他,那男生知道了就去告状,骂她变态。她受不了退学,做过很多事,但因为自己喜欢女装,很多都不接受她,只能捡垃圾。
几个月前因为失火上新闻她女装怪异的样子引起大家注意,很多媒体争相报道了她,还有人给她工作,条件是不能穿女装,她答应了。
但热度消失,工作没有理由的辞退了她。她明白自己是女人,为什么委屈自己不穿女装,她又穿上喜欢的裙子,擦着很白的粉底,美美的骑着自行车翻找垃圾。
我问,“别人对你指指点点,你生气吗?”
她说“习惯了,没办法”
摄像大哥暗示我要离开了,我叹了口气,说“姐姐,你的化妆品在哪,我们打扮一下去拍照。”
她很吃惊,眼角湿润说“我已经打扮好了。”
我看着她粉底不均匀的脸和大面积的黑色眼影,忍住了想说的话,问“头发也整理一下?”
她拍了一下腿,“姑娘,帮我戴上这个。”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箱子,箱子很大里面只有一只钗子。像从两元店买的,是凤凰的造型,钻石还掉了几颗。
我随口一问“是你买的吗?”
她好像有点害羞,“他给我的”
“他?”我看摄像大哥,他立刻打开摄像头。刘凤祥低着头,轻轻抚摸着,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拉着她去公园,说“路上给我讲讲吧”
她走得很慢,声音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是个哑巴,我从垃圾站捡回来的,那天我去找矿泉水瓶子,他也在翻垃圾桶。我以为附近又多了流浪汉,没在意。旁边没动静我才发现他盯着我看,我有点生气,问他看什么。他摇摇头,在本子上写,你真好看。然后我就把他捡回了家。”她说着,眼神都是笑意。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个月,我已经把他当老伴了,我去捡垃圾,他在家做饭,也不嫌弃我,晚上一起睡觉,我给他买衣服,他很高兴,写下来问我喜欢什么,我说没啥,有他就够了。我又问他为什么不出门,他也不说,后来我想,他只写了他叫阿川,没有身份证。他可能是通缉犯,那天他在躲警察,但不管他是谁,我就是喜欢他。”
“那些下着雪,我回来没看到他,以为他走了我发疯了问周围的人有没有看到他,他们嫌弃的说没有,还骂我变态,打我。我不在乎,因为他拿着一个袋子回来了,他想冲上去打架,我拦住了。他拿这一张纸,上面写送给你的礼物。我拿出来,是个钗子,比我见过的电视剧里的都好看。”
“第二天,我戴着钗子去捡垃圾,回来没看到他,我以为他只是出门了,我就等他回来吃饭。樱花树都发芽了,他还没有回来。我真傻,他的礼物是感谢我收留了他,还以为他是喜欢我。”
我安慰她,“或许阿川真的很喜欢你,只是因为别的原因他不得不离开。”
她哭着笑来着
我连忙给她擦泪,“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她吸了鼻涕,说“就是这”
我望去,满眼的粉色,和她的裙子很配。她走过去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惊飞了满树鹊儿,伴着微风落英缤纷。
我喊“姐姐,你真好看”
她笑了
摄像大哥马上抓拍下来,这张照片就出现在我的稿子里,我也寄了一张给她。
几个月后,我拿着化妆品去拜访她,但平房的主人不见了,我询问周围的邻居,他们嫌恶的说“谁知道,一个变态,走了就走了。”我说了一句抱歉,走了一段路听到后面的人窸窸窣窣的交谈“当初李家那小孩放火都没赶走他,出了名记者一个个的来倒是走了清净……”
我回过头,想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