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如水,月儿爬上树梢,晚风轻拂,洞中呼吸声沉稳,
柳石庭闭目养神,脑海之中依旧不时响起第五青山的话。
若非师炎在旁,他定要问问中州那位大人,这第五青山到底是何来头。
或许还应该再问问,自己为何要护住吴家双圣子。
胡思乱想着,不觉间天已微亮,柳石庭松了一口气,好在一夜无事。
山洞中响起一阵呵欠声,众人渐渐苏醒,瘸子掏出带来的干粮,稍稍填了下肚子,一行人便继续朝着落鹜山走去。
越往前走,四处越是荒凉,渐渐地,途径的山峦已无草木,满眼皆是嶙峋怪石,前方已无明显山路。
柳石庭皱了皱眉,他也是第一次来这儿,羊皮卷也只是指明了方向,但是该走哪条路却没有细说。
若就他一人,倒是可以御器飞过此地,但身后除了师炎,其他人都没这本事,索性见山开山,遇石翻石。
鼻涕泡和姜寇还好,平日里本就是不安分的主,可就是苦了瘸子,翻山过石,将他一身长衫早已磨得破烂。
眼看山峰将近,过了这座山后,前方又是一片茂林,瘸子喜不胜收,正想要大吼一声,出出心中的憋屈,可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别说话,有情况。”
瘸子将姜寇的手拨开,这时候,他见走在前方的柳石庭原地不动,一只手半举,示意众人待在原地不要声张。
在他们前方十数丈的地方,一方巨石下,数人屏气凝声。
之前他们见一群小家伙上山,心头虽说焦急,但也无可奈何,一旦出声,必然会惊扰到猎物。
幸好为首的少年识相,及时止住身形,不然的话,没能猎到妖兽,就只能杀了他们来泄心头之火了。
半盏茶不到,山顶传来石子滚落的声音,一阵风吹过,腥臭扑鼻。
一只比千丹堂前石狮子还要大得多的血红蟾蜍爬上了山顶,它张了张嘴,吐出一股黑雾。
在它身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黑疙瘩,个个都有拳头那么大,仔细看去,竟然是一颗颗转动的眼珠子。
除了柳石庭和厚颜神色如常外,便是连师炎都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顿起,其他几个更是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厚颜见这妖兽,心头莫名燃起一股战意。
当然,这并不表示它就敢上前挑衅,战意盎然是一回事,能不能打过又是另一回事。
它趴低了身子,背着吴迟,学着瘸子的样,一点点挪到柳石庭身旁,躲在他背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在他们前方巨石下,察觉到赤蟾正在吐息,为首的疤脸汉子手一挥,旁边众人如鸟兽散,兔起鹘落,落在赤蟾四周。
赤蟾身上眼珠滴溜溜乱转,盯着身旁杀气腾腾的几人,却并不在意,依旧自顾自地对天吐息。
滚滚黑雾从它大嘴中吐出,艳阳之下霎时化成一股白烟,赤蟾嘴一张,将白烟吸入嘴中,打了个饱嗝,身子霎时小了一圈。
“动手”
疤脸汉子一声轻喝,手中一根漆黑长棍虎虎生风,其他六人也从四周攻去。
他们手中道器虽说都是银枪,却长短不一,身着鱼白色长褂,若不细看,还真分不清楚谁是谁。
瞬息之间,七人一蟾便已交上手。
疤脸汉子正面应敌,手中长棍直取赤蟾双眼。
只是赤蟾舌头吞吐,如灵蛇出洞一般,次次都将疤脸汉子逼在半丈开外。
其他六人脚步飘忽,手中银枪朝着赤蟾背上眼珠刺去,但赤蟾一身的眼珠可不是白长的,无论是何方来的进攻,都早已被它收入眼底。
见四周攻势袭来,长舌猛地一甩,先将疤脸汉子逼退,而后护住周身,不让敌人得逞。
赤蟾优哉游哉,仿佛在玩耍一般,长舌如鞭,将众人攻势全然化解。
虽说以一对七,但赤蟾完全占据上风,倒像是在戏耍众人。
长舌破空一击,有人手中银枪被它卷住,但它却只是用黏糊糊的舌头扇了对方一巴掌;
有时故意让银枪近身,但眼看就要刺到它身上时,又一下将人拍飞。
见己方完全被压着打,疤脸汉子似乎有些急躁了。
赤蟾看在眼里,呼哧呼哧吐着气息,玩得也越发尽兴。
疤脸气得满脸涨红,瞥了柳石庭他们一眼,一咬牙,对其余六人点了点头。
只见他手中长棍高举,如擎天一柱,棍上道气翻涌,缕缕寒气溢出。
白日飞霜。
一声怒喝,手中长棍虚晃,如水龙出大泽。
一尾水龙虚影依附其上,寒气四溅,气冲斗牛。
赤蟾双眼一眯,长舌避过棍身,忽地一探,竟然不顾自身安危,而是直直刺向疤脸的腹下。
这一下若都不收手,赤蟾一只眼保不住,不过疤脸则会当初丧命。
赤蟾倒是不怕,它浑身是眼,少一只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让它奇怪的事,身前的疤脸竟然也不管不顾,手持棍尾依旧直直向前。
另一端眼看就要刺向赤蟾眼珠时,赤蟾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连忙收回长舌,身子微微一偏。
如今身占上风,倒也没必要拿身子开玩笑。
见到赤蟾退让,疤脸露出一丝狠厉。
“等的就是你这一下”
他身子一转,握住棍尾猛地一甩。
长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原本刺向赤蟾左眼的长棍忽而被抽回身,朝着它的右侧颔下砸去。
水龙身影一转,大嘴一张,咬向赤蟾。
见躲无可躲,赤蟾眼中轻蔑一闪而过。
若不是为了留些气力应付血脉反噬,它才不愿意跟这么一群废物打呢。
既然眼前这些人不识相,那大不了之后多吃点苦头,也得让给他们一些教训。
赤蟾长舌一吐,原本平滑的舌头,此时如滚烫岩浆,炎气直冒,朝着水龙缠了过去。
赤白相撞,霎时浓雾滚滚。
赤蟾倒没想到那根长棍寒气如此重,吃痛之下,一声嘶吼,如沉沉响雷,震得乱石滚动。
疤脸脸色一涨,长棍化烬,水龙夭折,一口黑血吐出。
而这时,赤蟾身旁六人脚步愈快,身影飘忽,行如鬼魅。
虽说赤蟾身负千眼,但受伤之下,在浓雾之中,也有了几分迷糊,再加上那六人身形相仿,招式如出一辙。
明明觉得左侧刺来的银枪不过三尺,谁知枪破浓雾,它才发现竟是柄半丈银枪。
此时它已闪避不及,银枪刺入身上眼珠,一颗眼珠霎时崩裂。
浆液落在银枪身上,银枪霎时化为灰烬。
一人得逞,赤蟾气息已有些慌乱。
不过数息,其他五人纷纷得手,之后便身形一闪,退到疤脸身后。
赤蟾此时已是怒火朝天。
这数十年来,眼前这群人隔山差五便抛出一株天材地宝将它从洞中引出,不过却从未真正打过一次,每次他们都是出手即退。
它知道他们必然有所图,但却根本不惧。
毕竟自己如今已踏入八卦境,眼前为首的疤脸也不过才入八卦境不久。
同等境界之下,妖兽向来比道师强横,故而它根本没将对方放在眼中。
反正有吃有喝,而且一旦它踏入八卦二品,眼前这些人更不值一提。
谁料就在它觉得要破品之时,他们竟然动真格了,最可气的是,他们还真的伤到了自己。
不过好在自己受的都是轻伤,虽说碎了六只眼,那也没有伤筋动骨。
但是眼前疤脸深受重伤,另外六人甚至手中的道器都没了。
这一战,它已是胜了。
只要回到洞穴修养几日,便又能重回巅峰,甚至会踏入八卦二品也说不准。
想到这儿,赤蟾眼中露出一丝得意。
张着巨嘴,正想要给他们再来一击。
可就在这时,它突然觉得身上剧痛无比。
定眼一看,只见那六杆银枪熔化后,藏于银枪之中的漆黑毒液已流入它体内。
浑身上下犹如被七彩蚀骨蟒咬过了一般,寸寸腐烂,身上眼珠颗颗崩裂。
“呜呜呜”
赤蟾仰头一吼,双眼已是痛得血红。
疤脸脚步轻点,七人退后数丈。
如今局势已定,只待等它毒发身亡,千眼赤蟾的炎镰手到擒来。
不过此时,疤脸神情依旧凝重。
他知道眼前的千眼赤蟾已踏入八卦境,而一旦妖兽入此境界,则有机会唤醒荒古血脉,习得天赋道术。
虽说只是有机会,但他不敢乱赌,毕竟在他手里的,不止自己一条命。
“小心了,若事有不对就立刻逃,炎镰再值钱,也比不过命来得重要。”
身后六人点了点头,四人盯着眼前赤蟾,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另外二人则盯着四周,以防有其他猎妖师趁机捡漏。
柳石庭在一旁看着胜负已分,心中无限感慨。
天下道师,果然都不能轻看。
刚才那一战看似简单,但若没有上千次的演算,没有之前的扮猪吃老虎,没有默契无比的配合,恐怕此时命在旦夕的便是那七人了。
四周腥臭味愈加浓烈,鼻涕泡看得正兴起,却见前方七人一兽像是休战了一般,顿时苦着一把脸看向柳石庭。
“他们打完了么?怎么一个个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啊,那只癞蛤蟆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这时候趁它病要它命多好啊。”
师炎见那一战激烈,心中郁结似乎也宽解了不少。
见鼻涕泡说得嚣张,不免咧嘴一乐。
“他们不动,不正是你鼻涕泡出手的好机会么,你身上的石子还有没有,砸一下试试,要砸死了它,你可就是猎杀过八卦境妖兽的猎妖师了。”
鼻涕破一愣,探出头看了看体型庞大的赤蟾,又往怀里摸出一颗石子看了看。
相较之下,立马歇了出手的心思,但又不想在姜寇面前认怂,嘿嘿一笑,若有所思地说道:
“师炎,你怎么知道眼前的是八卦境妖兽啊,说不定就是只初阳妖兽呢,杀这么一只又弱又伤的妖兽,胜之不武。”
见鼻涕泡吃瘪,却又硬着头皮胡诌,姜寇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个傻蛋,难道李前辈没跟你说过,妖兽在万象境体型最大,之后境界越高,便身形越小么?之前那只癞蛤蟆吃了一道白烟之后,身子便小了一些,那肯定就是八卦境了啊。”
“我可没见到它变小,你变小后能有它那么大?”
两人谁也不服,在赤蟾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吵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哀嚎的赤炎忽而住了声,此时它身上千眼尽碎,浑身沾满了白色浆液,原本血红的双眼,此时也蒙上一层白雾。
疤脸神情凝重,心中不安顿起。
“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