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半天,鬼狐终于站起身。
它狠狠喘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着脚步,一脸讨好的走到毛球儿身旁,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什么啊?”
毛球儿接过来一看,竟然是颗漆黑发黄的牙齿,足有雀儿脑袋那么大。
“啊!”
她吓得大叫一声,将牙齿一扔,躲到厚颜身旁,怒气冲冲地对着鬼狐吼道:
“你这臭狐狸,好心当作驴肝肺,三滴九尾狐血难道还比不上你这堆破烂?这堆东西,哪怕被你全吃了,你也破不了初阳三品,但是一滴九尾狐的精血,可是能让你直接突破血脉限制。”
碧眼鬼狐吓得不知所措,它当然知道毛球儿所言半分不假,但它并非是故意捉弄。
只是它不像毛球儿一样,能一字一句地解释,顿时急得左右挠头,在洞穴中走来走去。
突然,它眼珠一转,学着老头儿走路一样,指了指天,又掉落在地的牙齿,最后捋了一把不曾有的胡须。
毛球儿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语气缓和了不少,轻声问道:
“你是说那颗牙齿是从你祖上传下来的?”
鬼狐见她懂了自己的意思,忙不迭都点了点头,手舞足蹈地又不住比划着,约莫是说这可牙齿来历有多厉害。
毛球儿摆了摆爪子,让它别说了,这东西哪怕再厉害,带在身上着实是恶心。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她小心翼翼用冬草将牙齿包起来,朝着厚颜扔去。
“喂,狗东西,这东西送你了。”
厚颜吃得瓜饱肚圆,一股倦意涌了上来,刚准备打个盹,便听得毛球儿在叫它。
转过头,见她抛了一样东西过来,还以为又是什么天材地宝,大嘴一张,落入肚子。
毛球儿眉头一皱,欲言又止,扭过头一旁干呕,碧眼鬼狐噌地一下窜了上去,掰着它的嘴巴,伸出爪子就去掏。
厚颜自然不是它的对手,一张大嘴被扯得像是两扇关不上的破门,涎水四溢。
但碍于毛球儿的面子,鬼狐也不敢过分,道气自然是不敢用,只是靠着一股蛮力去掰扯。
“好了好了,”缓过气来的毛球儿见一犬一狐扭作一堆,连忙出言制止,“臭狐狸,你的心意我领了,既然狗东西吃了就算了,我心里记着呢。”
毛球儿自然巴不得如此,既领了情,又没伤鬼狐的心,最主要的是不用将那颗恶心的牙齿带在身上,想着便一阵舒坦。
鬼狐见毛球儿发话了,满腔怒火霎时被扑灭大半,那东西虽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但要说有多厉害,它也不太信,毕竟带在身上数百年,也未曾有过任何异象。
它狠狠地瞪了厚颜一眼,嘴里絮絮叨叨地嘀咕着,如妇人骂街般,无休无止。
之所以跟厚颜大闹不休,也不过是想让毛球儿知道那东西有多重要罢了,不然怕她觉得送出三滴九尾狐血太亏。
“嘘,别吵。”
突然,毛球儿蹭地站起身,双目紧闭,仰面朝天,浑身道气氤氲,如白羽纤尘。
“狗东西,你的福缘来了。”
她咧嘴一笑,喃喃道。
手一挥,额前火焰纹飞出一道,只见金光一闪,消失在山洞。
倥侗山前,一道破空声飒然而过,黑影如梭,瞬息百丈。
不过,就在黑影即将飞出倥侗山时,眼前虚空忽而生出一方巨网,将这方天地都笼罩其中。
黑影急忙止住身形,一身铁羽在半空扑闪不停,它瞪着绿豆大的双眼,满是疑惑。
百丈外蜿蜒着一条长河,河底一只双角漆黑的妖羊闭目修炼,在它身边,河水如同煮沸了一般,呲呲地冒着热烟。
热浪顺势而下,将河道两旁的霜雪尽数融化。
此时它已封闭心神,周遭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
不然的话,若它眼见此时半空异景,定然会知晓,它苦苦追寻十年的念奴殿下便在附近。
此时,学舌在半空中焦急异常。
它虽速度极快,但不过寻常妖兽,寻常到除了速度以外,一无是处。
一直以来它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它们一族的传闻,生而为学舌,似乎便是一种罪过,全天下无论是道师还是妖兽,皆是仇敌。
眼见情势不对,它便想转身回邪剑宗,只是这时候,一道火纹般的绳索凭空出现,将它的翅膀紧紧捆住。
“少爷,救命啊。”
一声惨叫,跌破山峦。
山洞中,响起一阵轻笑。
“走走走,狗东西,真是想打盹就有人送枕头来了,臭狐狸,我逮着了好东西,一起瞧瞧去。”
言毕,她手一招,厚颜只觉身上一轻,耳边风声呼啸,睁开眼时,已落在梧桐树旁。
不待厚颜发愣,头顶一阵聒噪便将它思绪拉回。
“各位大爷,行行好啊,我只是路过,平时传个信,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放了我吧。”
“如果是劫财,我家少爷那儿天材地宝无数,我可以去找他要。”
“要是劫色的话,你们把我放下来,虽说咱们不属同族,但我也能吃得下这个苦。”
“你们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啊。”
厚颜见到被捆住翅膀吊在树上的雀儿,倒也没觉得什么,只不过长相奇特,嘴碎了些。
这倒也不怪它,在洞穴的这段时日,听毛球儿说话听惯了,一时之间竟然没反应过来,头顶这只黑不溜秋的鸟儿,竟然也能口吐人言。
“嘿嘿,狗东西,我就说以前曾见过一只学舌吧。”
毛球儿指了指学舌,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时候厚颜一愣,退后了几步看着眼前的黑鸟。
它才想起前几日毛球儿对它说的话,好像是说这种叫学舌的妖兽,脑中有一颗言珠,吞了便能口吐人言。
学舌原本还在不住地求饶,如今听到树下的白猫儿竟然也能说人话,心里顿时一凉。
这荒山野岭的,白猫儿必定不是那些个纨绔子弟的宠兽,若是无主亦能口吐人言。
学舌狠狠打了个冷颤,一肚子苦水翻涌。
“前辈,饶命啊。”
毛球儿嫣然一笑,走近了几步。
“你刚才问我们是劫财还是劫色,我来告诉你吧,我们是劫命来着。”
一股杀气弥漫,学舌使劲挣扎着,可是那条金灿灿的绳索却是越捆越紧。
“等等,前辈,你不能杀我,我背后的势力很大的,是...”
“聒噪。”
毛球儿冷哼了声,身子跃起,手一扬,毛羽坚硬的学舌顿时被削去半个脑袋。
那条绳索又飞回她额前,火焰如霞。
梧桐树旁,学舌死不瞑目,它在断气前脑海中一直想着一件事。
如果不说那么多废话,直接将它效命的家族摆出来,会不会讨得一线生机。
厚颜愣在原地,它没想到看似天真烂漫的毛球儿出手竟然这么冷血凌厉,全然不似那个在冬草上翻滚撒娇的小白猫儿。
碧眼鬼狐倒是不以为然,修道一途,尤其是妖兽,步步临渊,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若是心念慈悲,那倒也并非不可,只是你饶了他人的命,造了一叶渡人扁舟,他人却不尽良善,或许已在暗中修了一座埋骨新坟。
“嗯?怎么了?”
见厚颜双目无神,毛球儿捻着一颗漆黑的珠子走了过来。
“来,吞下,等你吞了之后,咱们就快些回洞穴,不然你到时候鬼喊鬼叫的,把殷无畏招惹过来就不好玩了。”
厚颜狠狠咽了一下口头,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地上的学舌,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张开了嘴。
毛球儿眉眼如月,嫣然一笑。
“好了,咱们回去吧。”
幸好在毛球儿的吩咐下,碧眼鬼狐将洞穴封得严严实实,不然的话,哪怕相隔百十丈远,都能听到厚颜鬼哭狼嚎般的嘶吼。
刚吞下言珠,厚颜便觉得嗓子里仿佛被尖刺肆无忌惮地乱绞了一番。
待得喉间血肉模糊,又落下了一瓢滚烫的铁水。
筋骨销沉,一柄巨锤又狠狠砸了过来。
寸脉寸伤之后,它只觉喉咙似乎被破开了一处大洞。
呼吸之间,如老屋久经岁月摧残,寒风破窗而入,霜雪灌满厅堂,四壁冰莹,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不过未等到春雪消融,又是旱魃天降,老屋起火,烟尘漫天。
厚颜不住地想用爪子挠自己的喉咙,眼睛四处乱瞟,想寻一口水喝,哪怕是一滴也可以。
碧眼鬼狐在洞壁挖了个洞,将自己脑袋埋了进去,免得听了心生烦躁。
毛球儿一直在旁紧紧按住它的爪子。
这种事别人帮不上忙,只能靠自己挺过去,一步跨过,福泽无穷,若是中途而废,一旦沾水,别说以后再碰到言珠,便是修炼到甲子境,化为人形,也只能是个哑巴道师。
如此折磨了厚颜差不多三个时辰,它才渐渐安定下来。
喉间终于迎来了久未的甘露,一阵清凉流过,它只觉浑身舒坦。
与此同时,它觉得脑海之中也清明了不少,仿若一瞬间便历经了千万世般,人情世故,百般酸楚。
看来这言珠不止是能让妖兽口吐人言,更是将学舌的千般心绪也引了过来。
又过了半盏茶工夫,厚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我..我没事了...”
它一字一顿地说道。
毛球儿见状,便知道厚颜已是苦尽甘来,一声大笑,搂着厚颜的脖子在洞穴之中欢呼雀跃。
厚颜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没说什么,任由她搂着。
它俩闹腾了一阵,突然,毛球儿止住身子,直勾勾地看向厚颜。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事儿不弄清楚,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便捧着厚颜的脑袋问道:
“狗东西,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我看你似乎并不想吃言珠啊?是不是觉得我心狠手辣啊?”
厚颜摇了摇头,磕磕盼盼地说道。
“不...不是,就...就...是有....有些...有些怕。”
毛球儿沉思了一下,这倒也是实情,它第一次下杀手的时候,也是吓得好几天茶饭不思。
“那最后怎么又张口了?”
厚颜一愣,眼珠下敛,躲闪着毛球儿的眼神,缓声说道:
“你...你对我好,你给的...给的...东西,我一定得..得要。”
毛球儿似乎早就知道了它会这么说,不过依旧心生欢喜。
掩口一笑,脸生百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