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员外完了,牵扯到谋反大案,谁来都救不了了。”
这些日子的青州城,百姓们谈论最多的便是苏员外的“谋反大案”,同情的有之,看热闹的有之,拍手称快的更有之。
人情如纸张张薄!所有人都急切的要跟苏炳文划清界限。
一听说苏家儿媳秦韵放出来主持大局了,佃户,债主们一窝蜂的把苏家给堵了。
张顺张管家焦头烂额,他本想着出狱之后赶紧打点行李跑路,可数百佃户十二个时辰在大门外堵着,想跑都跑不了。
好在少夫人秦韵发了话:退地,一两银子一亩,见银子拿地契。
张顺人老成精,立刻发现了其中的油水。
“董老哥,不好意思,您那张地契我们没找到,您再等两天,我们好好找找。”
“多给一百钱?老哥真会开玩笑,哪能要您钱呢?”
“三百钱?哦!我想起来了,地契大概就是这张,找到了,哈哈……”
这些佃户现在都是心急如焚,生怕苏员外“谋反”的罪名成立,抄家灭族,他们那些地可就黄了。
为了把自家的地赎回来,佃户们东借西凑,赔了棺材本也要把地赎回来。
三天时间,挂靠的良田被赎回九千四百亩,剩下的一千二百亩良田是因为佃户们家中实在没钱,跪在地上给张顺磕头都没能拿回地契。
张管家发财了,三天时间赚了二千五百两银子,这笔钱在青州都能算富人阶层了。
贪无止境,在佃户们赎地的这段时间里,少夫人秦韵连面都没露一下,张顺的胆子肥了,野心也大了。
商人们不是天天堵着们讨债吗?我张管家全权代理了。
“欠王家铁匠铺五百两银子?想要钱吗?三百两,爱要不要,还得给我写个五百两的收据。”
“张家镖局,欠你一千五百两银子,我这里只有一千两,爱要不要,麻烦写个收据。”
“宋家丝帛店,两千两银子是吧,我这里只有一千二百两,麻烦写两千两的个收据。”
苏员外都要灭门了,能捞回点银子就不错了,虽然明知道被坑,但债主们还是甘之如饴,拼命的讨好张管家。
卖地弄回来的那点银子,半天时间便被张管家挥霍一空,当前其中的三千两银子是进了他的口袋。
“可惜啊,府上的那些店铺都被封了,不然利用这个机会,我张顺还能再发一笔,可惜了,可惜了!”
…………
“知府大人,苏家姑爷又来信了。”
青州府主薄吕封拿着个信封从外面走了进来,表情真是哭笑不得。
这五天时间,唐麟已经给主薄大人写了三封信,他本以为知府大人会很不耐烦,但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
“哦!赶紧拿来我看。”
知府大人不但没生气,反而每次都很兴奋,很期待,这让吕主薄惊奇不已
认认真真看完唐麟的来信,徐知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但当着吕主薄的面还在硬挺着,没笑出声来。
“来人,去把王同知叫来。”
门外进来护卫答应一声,便转身去了。
吕主薄凑上去好奇问道:“知府大人,唐麟这小厮信中写的什么?”
徐知府拿起那张片子递了过去:“他是在提醒我,苏家是欠了很多外债,但欠苏家银子的人更多。若是苏府被抄家,这些欠苏家银子的人可能会赖账。”
吕主薄把片子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更丰富了:“知府大人,上次那小厮不是说沈侍郎是卧底吗?怎现在又到处宣扬苏府会抄家?莫非他是骗咱们的?”
徐慎真想冲上去把吕封的脸打肿,你他么怎么就不开窍呢。
“苏府会不会被抄家,跟别人欠他银子有关系吗?”
吕主薄讪讪笑了笑,赶紧点头:“是、是!知府大人,这追债的事,我也想出一份力,毕竟这也是为朝廷办事嘛!”
“难得主薄大人一番苦心,这件事待会我会安排你个王大人去办,希望你俩不要让我失望。”
吕主薄高兴的都快跳起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多谢知府大人垂青。”
苏府欠的外债不过一万多两银子,而且大都是商业来往,等于拿了货还没付银子。
可外面欠苏府的银子多达七万两,为何?苏员外为人忠厚仁义,有些读书人、亲戚,朋友借了银子他从来都没要过,至于商业来往上的借贷和拖欠那就更多了,没办法谁叫他家大业大呢,所谓的吃大户说的就是这个。
吕主薄为何兴奋,因为唐麟的信中都说了:苏府的很多外债都成了死债,有的甚至已经拖了十几年,苏员外脸皮薄不好意思要,人家有钱也不还。若是青州府衙能帮忙收回来,可留取一半作为讨债人员的劳务费。
以朝廷谋反大案为引子,明目张胆的去讨债,天经地义,法不容情。
什么,没钱还债?先抓起来打五十大板,仔细审问此人是如何被苏炳文收买,意图谋反的。
…………
从苏员外被抓到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青州城内就没消停过。
前些日子苏府被讨债的堵门,那些欠债的债主们还暗自高兴,只要苏员外被判了“谋反”,欠下的银子就不用还了。
可还没高兴几天,青州府衙就到处张贴告示:因苏炳文牵扯到朝廷大案,现府衙清点苏府所有财物,凡是欠苏员外府银子的商户、个人,不管是借债还是赠送,都必须在三日内将欠银子送到苏府,过期不送的,以协同谋反论处。
帽子真够瓷实,这要是扣到头上,谁能受得了。
吕主薄亲自上阵,在苏府搜索一番,找到了苏员外记录的历年施舍、外借记录,以及一大堆欠条。
王同知带着数十兵丁驻扎在苏府,两人盯着张管家接待欠债人。
苏府大门口就张贴着欠债名录:景帝二年,苏员外借给同窗陈某三十两银子。
景帝三年,苏家远房三叔借银一百五十两。
景帝三年七月,苏炳文侄儿借银八十两。
景帝三年八月,赵家老二借银十五两。
景帝三年十月,小砀山朱老大借银五百两。
…………
…………
好家伙,景帝在位二十二年,这些陈年旧账都被翻出来了。
尤其是这些家族内借的银子,同窗之间的帮衬,苏员外就从来没指望他们还过,如今有州府衙门的人盯着,你能不还吗?
还有那小砀山的朱老大,这小子就是个混子,当年帮着苏员外对付过仇敌,苏炳文便给了他五百两银子的好处费,那根本不是借,可主薄大人一润色,这就变成了借银,哪儿说理去。
商业往来上的拖欠,到底还是好解决的。没办法,谋反的帽子实在太大了,商人们承当不起,一个个砸锅卖铁也的想办法还上。
而那些族内的借银,同窗帮衬,还有类似朱老大这种好处费,想要回来实在太难了。
三天时间,府衙规定的限期已到,府上收回了三万五千两银子,余下的五万多两就得靠吕主薄等人出面了。
别看青州府的捕快们平时懒散,但一牵扯到收银子,瞬间就变成了虎狼之师,所向披靡,锐不可当。
苏员外的老家在距离青州城三十里的苏家屯。
景帝二十二年秋,九月初九,吕主薄和青州兵马同知王乾带领二百虎狼之师赶到了苏家屯,挨家挨户敲门砸墙。
“欠债还钱,否则以协同谋反论处……”
苏家屯炸锅了,其实大家几天前已经得到了消息,但众人都以为法不责众,更何况当初是苏员外施舍大家的银子,没说借啊!
可青州的捕快不跟你讲道理,要么拿银子,要么带走。
鸡飞狗跳,狼奔豸突,历来以苏员外为荣耀、为榜样的苏家屯崩溃了。
…………
“老爷,官府的人今天撤走了,听家丁们说,今日张管家带着他们去了苏家屯。”
牢房内,秦韵小声给苏员外回禀府上的消息。
苏炳文明显的老了,神色憔悴,眼圈乌黑,原本只有寥寥几根白发的头上,如今已经齐根刷白。
看着儿媳送来的丰盛饭菜,苏员外连吃一口的冲动都没有,他绝望的靠在椅子上:“可怜我苏某人二十多年来积攒的名声,竟然毁于一旦,出狱后怕是整个青州再无半个朋友,再无半个亲人了。”
秦韵每日借着送饭菜的机会,向苏员外汇报府上发生的事情。
先前张管家借着退田中饱私囊,苏员外是怒火三丈,口口声声要宰了这个老东西,可这几天“劲爆”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他都麻木了,绝望了。
“现在怎么办?老爷您的几个同窗,这几日都堵在大门外……”
秦韵没好意思说完,人家可不仅仅是堵在大门外,还骂的很难听,诅咒苏员外满门抄斩,断子绝孙。
“让他们去骂吧,我不准备出去了,就在这牢里等死吧。还有这些饭菜,都给唐麟那小厮送去……”
秦韵眼角湿润,哽咽道:“老爷,您还是吃点吧,府上没有您不行啊!”
“送去,走、走,走,我想静静。”
秦美人拎起食盒,无奈的走了,其实她这些日子最难过了。
府上出了那么多事,她一个女孩子既不能出面,又不能拿主意,每天五更天起来给老爷夫人、小姐做饭,再送来,为的就是听听老爷的安排。
可这忙里忙外,居然没有一个人惦记她的辛苦,说她一句好。
最可气的还有唐麟这个小厮,苏员外没什么胃口,自己辛苦做的饭菜大部分都被他吃了。
你吃就吃吧,可这小子从来都没一点感恩之心,还真把自己当姑爷了。
牢房内,唐麟甩开腮帮子一顿猛造,清蒸的鲈鱼,连鱼头都啃的皮毛不剩,二斤上好的酱烧鹿肉,盘子舔的干干净净,另外还吃了五个半斤重的大包子。
别人蹲大牢,都是憔悴绝望,痛不欲生,可唐麟蹲大牢越活越滋润,胃口大开,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其实也不能怪唐麟能吃,这些日子修武,还特地让狱卒弄了两个石锁进来,每天火力全开,拼命修炼,吃的能不多吗?
当然,这小子内心里还是很感激秦美人的,做的这些菜真是太踏马好吃了。
“我这里写了个片子,你待会走的时候,给老爷送去,不管他说啥,你都别往心里去。”
看着目瞪口呆的秦美人,唐麟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干脆拿出一张片子递了过去:“这片子待会我就要交给知府大人了,所以另外给老爷也送一份过去,让他心里有个数。”
“哦!那我能看看吗?”
秦韵虽然每次都当信使,但两人的书信来往她还从来都没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