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宇，你又抢了我们的资源。你也知道蔡晟日子不好过，你也曾经为他声援，为什么一个广告代言也不肯放过？冷风飒再能干，他能把娱乐圈所有任务都包揽？
程老师，话不能这么说。这不叫抢，这叫公平竞争。商家也联系我们了，这段日子蔡晟风评被害，商家让我们上，也很正常。
我听说不是人家主动联系你们，是你们先在平台免费为人家推广，背地里又主动出击，人家才把广告给的你们。本来我们都谈好了，准备去录制，你们又横插一脚。丁宇，你不是君子！
只有生存下来，才能畅谈道义。程老师，别拿儒家那一套说服我，我不是吃素的。再说，之前蔡晟不是也上门抢过冷风飒的代言。
那不是抢。你也知道是蔡晟年轻气盛和噼里啪啦副总闹矛盾，噼里啪啦公告各商家不准再让蔡晟抛头露面。蔡晟亲自登门致歉，商家感动，才让蔡晟接的代言。没人规定某个代言人可以代言某家广告一辈子，你们的合约到期，我们接手，你就怪我们？
程老师，这次你怪我们更没有道理。冷风飒和蔡晟是圈里公开的好友知己，他们的联名服装还在我这里，每个月固定的服装大片拍摄让蔡晟有一定的曝光量，没亏待你们！再说，近来SaSa工作繁忙，服装上新拍摄全给了蔡晟，SaSa就上节目穿一下新款带带货。有时间你埋怨我，不如想办法让蔡晟和带货达人联手搞个直播，别整天光想着分成，一点不主动营业。
谁不主动营业了，现在蔡晟的带货能力圈里第一，如果不是蔡晟，就你设计的土味服装能卖出去吗？销量能进吉尼斯纪录吗？
程老师，你是不是更年期，闲得无聊专门和我吵架？
丁宇，别没大没小！
朱宁捣了一下蔡晟的胳膊，蔡晟站起来，走出去，到走廊尽头，推开推拉窗，感受外面的热浪灼人。
出去走走？朱宁小声建议。
好。蔡晟戴上口罩，从朱宁手里接过一顶黑色渔夫帽遮住眼睛，走向干净整洁的街道。
帅气干练的交警在指挥交通，满载着乘客的公交车一辆接着一辆，过街天桥上行人三三两两。特快专列从高架桥上呼啸而过，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拍摄《盛夏光年》的时候，看着田野里的稻子由青到黄，听到蝉鸣由高亢到哀衰，每天关在摄影棚，黯然神伤。成名后的生活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娱乐，自己的行程卡点到了分秒。那时候还有《魔幻宗师》在排队，歌曲演唱、偶像剧试镜、电视台邀约、一堆广告代言，每天忙到昏天暗地。
如今门前冷落，心心念念的自由回来了，可为什么心里反而更加失落？在闹市中，行走在欢乐的人群中，周围的工作人员如影随形，自己还是自己，为什么刻骨的孤独像蜘蛛慢慢攀爬上眉头？
朱宁问去不去见昔日的大学同窗、乐队的朋友，那朋友何男也在厦门，蔡晟摆手说不去，去了怕把霉运传给朋友。朱宁说，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沮丧，谁还没有个低潮期。冷风飒前期不是不如你，你在拍电影影视剧时，他半年一个剧本也没有。
蔡晟止住脚步，烦躁不堪。能不能不要再提冷风飒，看来我真的不了解他。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为什么连好兄弟都要这么搞我？你半路拦截广告代言不说，还洋洋得意地发微博炫耀。也许你说这只是正常的商务推广，但是你可知道我的心在滴血。可能你身不由己，要听团队安排。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种说辞。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的时候，你比谁都更勇猛。
SaSa最近不容易，上三档节目，冲浪、滑板、街舞，还要飞去云南拍电视剧，忙到夜里三四点，又得去水果台当主持人录制每周一期的《天方夜谭》，疫情之前时不时飞国外，现在成了广告宠儿，不飞国外忙得越发不可开交。朱宁自顾自说话，完全没有顾及到蔡晟的心情。
蔡晟很无语，知道的以为他的冷风飒好兄弟不分彼此，是一家人，不知道更是觉得他们如连体婴儿，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分歧。除了程若业老师一心为了工作，其他的工作人员说起冷风飒毫不避讳，就像谈论蔡晟自己。
蔡晟躲避程若业老师和丁宇的争吵走出公司，却躲不过内心的情感波澜。冷风飒啊冷风飒，我们之间终有一战，职场就是你死我活。既然你放马过来了，我也不是一无是处任人拿捏。
去植物园走走，朱宁。
老板，为什么不去海边？朱宁难以想象在丛林中难耐的刺痒，他的肌肤比较敏感，进去一次必定浑身长满疙瘩，没有蚊蝇咬，就是不适应。蔡晟可能已经忘记了助理的难处，他抬腿横穿马路的时候，连看也不看朱宁一眼。
朱宁只好硬着头皮跟过去，为什么要去逼仄幽静的荒草植物丛林？海边才是散心的地方，虽说厦门的海水不怎么清澈，也拦不住四海八荒来寻求文艺浪漫的人们，千里迢迢来拍婚纱的、带小孩子挖沙子的或者拖着老人吹海风的，柔软细腻的沙子摩挲着脚底板，去除一天的烦恼。不然，中山路步行街也可以，淋不着雨刮不着风，逛累了还可以去小吃街吃海鲜。
快点！蔡晟吆喝了一嗓子，他拦了一辆出租车，等着慢吞吞的朱宁上车。
来了！朱宁飞跑着，钻进出租车，噘着嘴看窗外变压器电表箱上七彩绘画。裙裾飘飘的少女，戴着棒球帽的少年，漫步街头的银发夫妇，这是个左手咖啡右手茶的文艺所在地，正好符合蔡晟文艺青年的形象。
四年前，素人出道的蔡晟不满噼里啪啦公司副总崔星的蛮横霸道刚愎自用，不满崔星不懂偶像男团的包装宣传，把公司艺人当猴耍，让艺人在低档节目中以恶俗博出位，蔡晟一腔正气数次出走。
第一次个人投资成立工作室，一开始在北京，距离噼里啪啦不远，经纪约没撤，多少有些藕断丝连，来回盖个章也方便。但因为目标不明朗，合约在身，不久夭折。第二次成立影视文化工作室选址在上海，那时候个人演了几个男配三四番角色小出圈，最终因商务价值不够，难以为继。
第三次是在拍摄《人民的呼唤》期间，也是蔡晟出道第三年，蔡晟担任正剧男一号，阳光正派弘扬主流价值观，深受官方重视。加上个人形象非常出彩，从一开始开拍各种综艺、商务代言就抛出了橄榄枝。蔡晟看准了时机，毅然决然从噼里啪啦“出走”，和前辈程若业联手，经纪约留在噼里啪啦，把影视约、商务约分签给不同的大公司，成立个人工作室的时候考虑过公司选址。
程若业建议不选大的拥挤的，选舒服的合适的。就像李行健的工作室选在苏州，欧一凡的工作室选在深圳，贵在天时地利人和。
蔡晟来到厦门之后，他和昔日乐队好友何男吃了一顿饭，到曾厝垵渔村看了看，骑着单车在环岛路兜了一圈风，到南普陀寺上了几炷香，在一个居民小区里租了一套房，正式开张营业。
工作人员嫌寒碜，抱怨怎么不去高档写字楼，怎么不租海景房。
程若业说，都是多余的。在小区里面安全低调无事没烦恼，轻轻松松融入当地居民生活，厨房客厅家居设施一应俱全，wifi信号强，办公效率高。闲来可以到小区楼下吃个早点，晚间加班可以喝碗鸭肉粥，剪个头发能办个放心长期卡，多惬意舒心。蔡晟笑言，挣了钱可以多发奖金，比去冷冰冰的写字楼温馨，比海边观景实际。
朱宁来应聘的时候，感觉这老板很会过日子，很接地气，不张狂不骄傲，就像个邻家小哥哥，可爱可信。
朱宁使出浑身解数，又唱又跳又朗诵诗歌又展示书法，还把《古文观止》文言文原文背诵了一千字，让程若业忍俊不禁。他没见过这么皮实这么欢脱这么才情外露的孩子，这是有多想留下来与公司同进退。
朱宁上的学校是边境地区的一所三本院校，个人形象一般，文弱单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面色苍白透出一顾营养不良的气息，让人冷不丁想起《聊斋》里面的白面书生。同时来应聘的有几个211、985的，还有三两个硕士、博士，个个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程若业一时难以决断，他非常欣赏名校高学历的，考察背诵篇目时，博士、硕士都落了下风。程若业又按照职位设置让他们每个人写一篇文案，结果还是朱宁遒劲有力、刚健挺拔的字体吸引了蔡晟。
程若业还是想要名校毕业生，现场考察让他们为老板蔡晟倒一杯水。面试室内并没有饮水设备，只有空水杯。名校毕业生面面相觑，有的直言这道题我不会做。朱宁不慌不忙从隔壁借来了两杯水，恭恭敬敬地放到了程若业、蔡晟手边。
程若业无话可说，和蔡晟拍板定下了朱宁。
朱宁掏心掏肺地跟了蔡晟这么长时间，算是比较了解老板了，可是今天这副样子，让人不寒而栗。朱宁真怕蔡晟想不开，植物园蚊虫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里长满了荒草。
蔡晟上身穿着一件长袖白T恤，下身一条蓝色阔腿裤，脚上一双灰蓝色老爹鞋。反观朱宁。朱宁今天黑色半袖衬衫黑色纸袋短裤，黑色及小腿的袜子，黑色板鞋，黑色贝雷帽，斜背着一只黑色耐克包，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镶边眼镜。
蔡晟刷了英才人士卡，进门问朱宁，今天最高气温37°，你还行吗？
朱宁不无骄傲地仰起头，啊，我出门涂了防晒，不怕阳光，植物园处处是荫凉啊！哈哈——
蔡晟拾级而上，沿着蜿蜒曲折的林间小道，绕过潺潺流水，走出莲叶片片的青石板路，在假山裸子植物的庭院里驻足片刻，看一眼绿荫如地毯的草坪上拍婚纱照的新人们，观望一辆又一辆旅游车穿梭身旁。
朱宁摘下帽子，梳理着油光水滑的分头，直喊脚疼，让老板叫一辆旅游车坐上去。蔡晟欣赏着一院子深深的浓绿，叹道，这车开就开了，有始有终，岂是我一介草民若让停就停的。
朱宁不管不顾，你亮明自己的身份啊！
怎么，想让人人喊打吗？蔡晟闻着阵阵芬芳，谁家高轩出云端，一枝幽然露凝烟。
老板，不能这么颓然。我们尽管马失前蹄，但是实力还在城池还有，只要我们精诚团结再接再厉，完全可以马踏平川一往无前！朱宁蹲到了地上，拿帽子扇风。
我们四面楚歌城池尽失殃及池鱼，我们功亏一篑一败涂地无颜见江东父老。蔡晟坐了下来，坐到一块路基石上。路边的石凳一样的石头被一些游客当垫脚石踩来踩去，空气湿热淋着阵雨，蔡晟就这么坐着。
朱宁知道老板是铁了心要单打独斗了，一个人总不能一辈子依附于另外一个人，哪怕他对他再好再不离不弃，蔡晟不是菟丝子，不是藤萝，他是一棵大树，要等所有人赞一声良木。
蔡晟接过朱宁递过来的苏打水，一口气喝干。
服装联名不联也好，省得旁人以为开的是兄弟店，蹭的是冷风飒的光。郭开的赛车电影正在后期制作中，好坏结果对蔡晟都是一种督促。
别人骂就骂吧，谁让自己处在这个圈里，本来演员就是娱乐大众的，不是吗？谁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
从小到大自己一直在做公益，上学的时候每年都去福利院做义工，第一年刚进噼里啪啦每个月三千块的时候，年终省吃俭用还捐了一万五。本来就是积极向上的好青年，大家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再怎么黑，自己的心都是红的，向着阳光。
欧一凡的谍战剧上星了，豆瓣评分8.8。李行健和欧一凡联手拍兄弟结义剧了，路透不断。小林拿到了音乐风云榜内地第一名，景深忙着为热播影视献唱。涵子开演唱会了，自己只能云端观望。
拿破仑说，最困难之时，就是离成功不远之日。
走吧，朱宁。
哪里走？朱宁起身，拍打着酸胀的腿。
回公司，工作。不然呢？蔡晟顶风冒雨，大踏步走向前方。
朱宁从包里抖开一次性雨披，追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