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圆曰,天昀宫内,白香昀立正站在软榻边,瞪着眼睛看向斜倚在那看奏折的人,满心纠结。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软榻上身着明黄里衣的人开了金口:“朕宣你侍寝,你不太高兴?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上扬,听起来有着说不出的胁追之意,白香昀下意识地就想摇头说不,但又怎么都撒不下去这个谎。
床榻上之人姓覃,单名一个尧字,是覃国的君王。世人盛传他身高九尺,貌比潘安,处事冷静沉稳,威仪天下,是以万千女子趋之若鹜。
这个“万千女子”,原本也包括白香的一个,但凡事都有一个但是——她和覃尧见了三面。
第一面时,覃尧微服出巡在白府住下,白香的随全府上下来到府前跪迎陛下,好奇间悄悄抬头看到了第一眼,本人比传中的更好看,她一见倾心。
第二面时,她爹为了体现自己对皇帝来临的欢迎,大摆宴席。席间她借着筹交错的场面看了他好几眼,冷面公子衣决飘飘,举手投足间尽是风雅,她二见想嫁。
可坏就坏在了第三面。
第三面是在宴席结束之后的深夜里,她副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尽是覃尧的身影,索性借着酒意潜入覃尧住下的院子里,想要看一下心上人的优雅睡姿,好以此来平复躁动的心。
她翻身跳上屋顶,轻轻开一块瓦片,暖黃的光从里面射出,她的心上人不仅没有合眼,还在和身边的亲信说话。
“什么白小姐、王阑女、李千金都要往朕的后宫塞!她们想嫁就照单全收?!”
“你们当朕这里是慈善庵?那么多人,你们有没有为朕的身体考虑过!
“什么……大补汤?!你拐弯抹角地说谁不行?!够胆你再跟朕说一遍!”
屋里的男入暴跳如雷,一副对面人要说了是或点头,他就扑上去跟对方同于尽的模样。
冷面陛下?威严稳重?
不存在的。
花好月圆夜,白香昀的少女心碎了一地,映衬着黄澄澄的月光,格外惨淡。
许是因为接受不了心上人是一个大变脸的戏子,如脚下一个不稳栽了下去。
“砰——哗啦——”
前面一个是她屁股着地的声音,后面是她顺带下的一些瓦片掉落的声音,动静不可谓不大。
她这边声响刚落,那边就传来了一声:“谁?”
她趴在地上揉着屁股仰起头,看着面前表情复杂的年轻皇帝,下意识地开口:“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小皇帝的脸色黑了黑。
她顿了顿,后知后觉地补充:“我现在这样说是不是晚了?”
小皇帝点了点头。
见此,她说了当晚最后一句话:“陛下。您的人设掉了。”
这是他们的第三面。
她一颗想嫁给当朝皇帝的少女心荡然无存。
然而一个月后。她就参加了天子选秀。
覃尧点名让她去的。
在白香昀嫁进皇宫的第十天,覃尧特允她娘来看她了。
从小没有离家这么久过,白香昀已经想好了娘俩见面抱头痛哭的场景,结果眼泪情感都已经准备好了,她娘却在见到她后喜滋滋地一笑:“原本娘还担心你会不适应宫里的生活,现在看到你过得这么好,娘就放心了。”
白香昀伸出去想要求拥抱的手顿了顿:“过得好?”
进宫十天,她总共收到诅咒信三封、人偶两个、死老鼠一只吓得她暴瘦了好几斤。
她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后舒心地喟叹一声:“传言陛下虽为一代明君,却对儿女情长实在淡薄。没想到他竟然对你如此上心。”
白香昀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猛地一收:“上心?”
侍寝这么多天以来。只要罩尧在这过夜,她就只能打地铺。
“这还不上心啊?”她娘用一种“不要不知足”的眼神责怪地看着她。“我可听说了,一听你说想家,皇上就下令特允我随时进宫看你。”
而事情的真相是,她哭着喊着要见娘亲。如果覃尧不同意,她就要写一篇《戏子皇帝不得不说的散事》,后宫佳丽人手一本。
考虑到自己这么多年营造的形象,覃尧才不得不答应了她。
刚想要告知事情真相,白香昀就听见她娘哽咽了一下:“虽然娘被特允随时进宫,但皇宫到底不比别的地方,娘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完着你、惯着你了。之前你爹要将你送去选秀,娘还担心你的性子会让你吃亏,现在看到皇上待你这样好,娘也就不担心了。”
想要解释的话到了舌尖又被吞下,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掏手帕给妲娘擦眼泪,却忘了自己从来不随身带那种东西。
她正急着的时候。一块明黄色的帕子被塞进了她的手里,覃尧坐在她的身边,冲着对面的妇人淡淡道:“夫人不必担心,朕会好好护她待她。”
一只胳膊揽她入怀,她的后背紧贴着一个胸膛,暖意蔓延全身。她诧异地望了覃尧眼,发现他面目虽冷却眉眼温柔。
再看一眼她娘……她娘眼泪流得更欢了。
一番劝慰之后,她娘肿着眼睛离宫了。
而她娘前脚刚走,白香昀身边的人后脚就变了一张脸:“亲也探过了,现在朕要和你约法三章!”
下午的时候,白香昀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好了桂花糯米藕送到了御书房。
清香的藕片空隙填满了白色软糯的椭米,桂花红糖熬制成的糖稀浇在上方,甜而不腻。
看得出覃尧对此还比较满意。
于是乎第二日,她和覃尧在天昀宫闹了不愉快,她以一盘亲手所制美食与覃尧和好的事情在后宫流传了开来。
人人都想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吃惯了珍馐美味的覃尧赞不绝口,就连容妃也想知道。
被请去芙蓉宫喝茶,坐在了大殿内的时候,白香昀简直坐立难安。
芙蓉宫的主人名简容,是简大将军的独女,也是这暂无皇后的宫里唯一一个贵妃位分的人。
回想起入宫以来的种种遭遇,阶品越高的人妒心越重白香昀觉得今天这荼够自己喝一壶了。
为了不得罪这后宫里的老大,她使出了毕生的力气赔笑,也就是俗称的拍马屁。
容妃说:“这是宫里刚进的新茶,你喝喝看。”
她就赶紧喝一口,咂巴咂巴嘴:“这茶怎么这么香啊!陛下果然还是偏心姐姐。”
容妃说:“这是陛下赠我的簪子,看起来更适合妹妹一点,就送你了吧。”
她就捧起簪子,夸张地惊呼一声:“这么精致的簪子!陛下赠这么名贵的东西给姐姐,我算是看到了什么叫千金博美人一笑。”
容妃拎起一件兜肚……
看着那艳丽的大红色。白香昀夸不下去了。
在她炯炯有神的目光下,容妃一脸”你懂的”的表情,将兜肚塞进了她的手里。并附赠一句:“陛下喜欢。”
她讪讪地看着手中的盒子还有里面晃眼的颜色,只憋出:“姐姐真是有心。”
“妹妹别再打趣我了。”绕了好半天,容妃终于绕到了正题上:“听闻妹妹昨天亲手制了一道佳肴甚得陛下喜爱,能不能请教一下妹妹是何菜肴?这伴君如伴虎,倘若哪天我也惹得陛下生气了。还指望依着妹妹的手艺来补救一番。
这话说得客套,里面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不过白香昀也没有打算藏着掖着:“是桂花糯米藕,家常之菜。挺好做的,姐姐要是想学,我随时都有空的。”
“桂花糯兴藕?”容妃重复了一遍,端起瓷杯轻轻喝了口,待放下茶杯后,脸上的笑容有了几分冷意,“妹妹真会说笑,这整座皇宫谁人不知陛下最讨厌的就是甜食。”
讨厌甜食?
那昨天下午一口气吃完一盘子桂花糯米藕,还把糖浆也刮干净。吃得一脸满足的人是谁?
白香昀背后的冷汗瞬间就出来了。
原来他爱吃甜食也是一个秘密。
所以眼下她该怎么圆场?
在线等,挺急的。
白香昀不记得自己最后到底说了什么菜名敷衍了过去,她只知道等她出了芙蓉宫后,她已经一身冷汗,虚脘得差点爬回自己宫里。
当她回到天昀宫的时候,覃尧正坐在前厅里一边吃着红豆糕一边看奏折,见她回来了含混不清地开口:“朕刚刚以你的名义命御厨做了一份红豆糕,你别说漏嘴了。”
这么一句让白香昀彻底崩溃了。
多日以来的诅咒信、死耗子什么的记忆一起涌来。再加上今日说漏嘴的心虚,她眼瞬间就红了:“你爱吃甜食就爱吃!干什么以我的名义!进宫也是,我压根就没同意,一道圣旨就把我拐到了这个破地方,没人陪我玩就算了,还总有人莫名其
妙地看我不爽。”
覃尧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她这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见惯了她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模样,此刻看到她的眼泪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扔了奏折,想要安抚她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拿袖子给她抹眼泪。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可怜,眼泪也流得更欢了,晶莹的泪珠流了满脸,也不管自己今天说的话是不是大不敬了:“反正你是皇帝,想做什么就做,就算崩了人设又有什么关系,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一块红豆糕被塞进了她的嘴里,覃尧满脸无奈地看着她:“从
前都不知道你这么能哭,朕拿红豆糕跟你换,你听我解释?”
她将红豆糕从嘴巴里拿下来,哭着打了一个嗝:“你解释,我听着。”
“我的父皇共有十九个皇子,而我又自幼丧母,皇宫里的尔虞我诈让我不得不伪装成这副模样,如今我虽已登基,但根了正基不稳,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龙位吗?”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无论我做得多好都是应该的,而犯一点点错就是昏君,你觉得是一个由着性子来、爱吃甜食的皇帝
能服众,还是一个杀伐果决、稳重淡漠的皇帝更能服众?”
他连“朕”的自称都没有用。言语间尽是无可奈何:“我常在后宫内都得戴着面具过活。因为我不能让任何人抓到一点把柄。这点你能不能明白?”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受伤了不能哭,否则会让父皇觉得懦笑,弱看见爱吃的甜食不能嚷嚷着想吃,否则会让入觉得没有长大。不能独当一面;凡事一定要冷静处理。不然难以服众。
所以他克制了一切本性,活得小心翼翼。谨慎万分。
没来由地,白香有点心疼。
她默默地将手里的红豆糕吃完。她其实已经不怎么委屈了,但还兀自嘴硬着:“那也不能就这样把我弄进宫吧。你都不知道你那些后宫妃子有多恐怖。”
“朕知道了。”他站起身,垂下眼。“你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些事情。”
白香昀疑惑地看着他,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朕去御书房了。”
他转身离去,这一次他没有再心血来潮让她送些吃食过去,晚上也没有再来天昀宫。
入宫这么多天以来,白香昀第一次睡到了自己的床。
可她翻来覆去,不知怎的竟觉得不如地铺睡得舒服。
第二日,她备好了碗筷。覃尧没来。
第三日,她特意做了很多点心,覃尧依旧没来。
第四日,她倚在桌旁伴着红烛等了许久,宫婢告诉她,覃在容妃宫里住下了。
七天后,后宫来了一波大清洗,有一部分妃子因善妒在皇内施行巫蛊之术。被罩尧褫夺了封号并赶出宫去。
白香昀以为他这些日子以来只是为了此事奔波,可当晚他仍然没来。
又过了半个月。白香昀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晚,一道鬼鬼祟的身影爬上了她的床。
她心下一惊,抬脚踹了过去。
“啊!”一声惨叫过后,白香昀听到了熟悉万分的怒气冲的声音:“你干什么!是不是想行刺朕!”
她起床点了灯,看见地上坐着覃尧。他仅着里衣,墨发披散在头上。在昏暗的烛光下,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即使满脸怒容也说不出的好看。
白香昀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
清了清嗓子。她努力摆脱心里这股异样的感觉:“怎么没有唤人通报一声?”
“还不是看时间太晚了怕吵醒你!”他气哼哼地爬上床,缩进被窝里,“好心没好报,累了一天还被踹一脚。”
完了完了,他闭着眼睛嘟囔的样子也好可爱。
一定是她最近睡眠不好的缘故,她才会这么觉得。
摇了摇头,白香昀熄了灯,也上床准备入睡。
“啊!”这次修叫的人是她,还没等她把另一只脚也放上床,她就被覃尧一脚蹬了下去。
“千什么干什么!你竟然想跟朕睡一张床!你是不是想轻薄朕!”罪魁祸首裏紧了被子,只露出一双惊怒的眼睛。
“一开始爬上我床的不是你吗?”白香昀气得连脾气都没了,“况且现在已经立秋了,地上凉,我体寒。”
覃尧满脸纠结地看了看窗外,然后往里面挪了挪:“那分你一点位置。”他将另一床薄毯扔给她,食指虚虚地画了一条线,“盖着自己的被子好好睡觉,不许过线!”
抹了一把脸后,白香昀盖上了那床毯子,一且手脚稍微有点逾矩就会遭到无情的打击。
黑夜里,她瞪着一双眼睛:“你这些天在哪里过的?”
哪个妃子能忍受他这样还不疯?
“第一天睡容妃那,第二天与怜嫔住,第三天因为艾婕妤寻死觅活不得不去宽慰她。”他打了一个哈欠,声音懒洋洋的:“还不是怕你成为众矢之的,朕只能牺牲自己了,每天都睡不好,生怕睡一半就有个人缠了上来。
他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委屈:“你要补偿朕,朕要吃红糖酒酿、绿豆酥、桂花糖蒸栗粉糕……
一连串的甜食名报了出来,白香昀听得头昏脑涨,努力想记下,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容妃和她的红兜肚:“为什么我要补偿你?你不是最爱容妃的红兜肚了吗?”
“什么红兜肚,你别想诬陷朕,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和衣而眠懂不懂?”
说完这句话。他就睡了过去。
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白香昀心里莫名其妙地欢喜。
这些日子里让她难以人眠的床榻也变得香软了起来,睡意渐渐袭来。
睡梦中,仿佛有人抽走了她身上的薄毯,换了一床锦被盖在她的身上。
一夜过去,说着自己体寒的白香昀没事,覃尧倒是感冒了。
看着覃尧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白香昀半是愧疚半是心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喝药。
而他翻了个白眼,因为鼻音浓重瓮声瓮气地开口:“不要!还不是你说自己体寒,结果身体比牛还壮!”
想了想今旱醒来她身上掖好的被角,她又心下一软:“那你也不能不喝药啊。”
“苦死了!”
“我给你做一盘桂花糖蒸栗粉糕?”
“再加两颗蜜饯。”
“成交!”
她用一盘糖糕和两颗蜜饯哄着覃尧把药喝完,正杯盘狼藉的时候,公公通报:“容妃娘娘求见。”
原本往嘴巴里塞糖糕的覃尧迅速将糖糕往白香昀手里一扔。抹掉嘴上的糖渣,抚平衣服上褶皱:“宣。”
容妃进来之时,覃尧已经恢复成了严肃正经的模样,狼毫笔一勾,玺印一盖,又是一个专注稳重的好皇帝。
容妃端着汤药进来,柔声开口:“陛下,国事固然重要,但您的身体更重要。”
“嗯。”覃尧沉沉应了一声,低头批奏折,“昀儿已经给朕端过药了。”
容妃手一僵,半晌后重新勾起唇,将药放置于一旁:“妹妹当真好贴心,知道药苦还配了点心。
覃尧拿着玉玺的手顿了顿,佯装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知道朕素来不喜甜食的,那些点心是昀儿嚷着要吃。”
拿着罪证糖糕的白香昀百口莫辩,扯出一个笑容:“是……是啊,陛下不喜甜食。”
最后四个字她是咬着牙说的。
妹妹也是,看这满地糖渣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面对容妃的嗔怪,白香昀面无表情。
而故作贤惠的容妃开始收拾起了御书房。
容妃拿起盘子,覃尧轻轻瞥了一眼盘中仅剩的最后一块糖糕;容妃拂去桌面上的糖渣,覃尧的耳郭微微红了些;容妃从摊成一堆的秦折里抽出了一幅画,覃尧脸色大变了。
还没等容妃细细观看,他就慌慌张张地一把抢过了那张画。
虽然时间很短,但眼尖的白香昀还是看见了。
画上是一个睡梦中的女子,而不巧的是,她就长那个模样。
从御书房离开的时候,白香昀整个人还是懵懂的。她问向身旁的宫婢:“如果一个人偷偷将一个女子的睡颜画在纸上,你说这是为什么?”
“娘娘说的是陛下吧?”宫婢轻笑了两声。“自然是喜欢娘娘。”
喜欢?!
她回想了一下戏子皇帝的往日种种,他会因为她的眼泪而变得慌张。会因为她的感受而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会因为她句体寒而半夜给她盖被子……
原来平日里的细枝末节早已彰显答案。
白香昀心下一阵慌乱,却又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欢喜和小埋怨。
搞什么啊?都多大了。光画画有什么用?喜欢就大声告诉她啊!
撞破了真相的白香昀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处在魔怔的状态中。
覃尧给她夹了鱼头,她第一反应不是吃,而是亲鱼嘴,在看到覃尧一脸复杂的表情后,她才回过神来,老老实实吃菜。
覃尧晚上住她宫里,之前明明可以相安无事地睡一整夜,可自从知道覃尧喜欢她后,她的脑海中就不自觉地开始岀现红兜肚。
今日,覃尧与她在后花园相遇,她又瞬间脑补出覃尧刻意为了与她上演偶遇在这秋风萧瑟时分站了几个时辰。
可等她扭扭捏捏过去后,她才发现他约了朝廷官员商议要事,一张脸严肃刻板,看见了她也只有淡漠的一声“嗯”。
“嗯”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不想听除了“我喜欢你”之外的话!
咦?
白香昀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她如此在意这件事情,是不是代表着她也喜欢上覃尧了?
震惊之后,白香觉得她的少女心又死灰复燃了。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她的风格。反正都两情相悦了,谁来捅破这层窗户纸都一样。
白香昀决定选一个恰当的时机,做一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层窗户纸没捅破,她的天先塌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贴身宫婢战战兢兢地脆在地上:“白尚书因为贪污受购,被皇上革职了。
“贪污受贿?”
她爹她最清楚了,清正廉明,平时连一件好料子的衣裳都舍不得多穿,一点体禄大半都拿去接济穷苦百姓,这样的人怎么会贪污呢?
她急急地问道:“你是不是听错了?”
“奴婢没有听错,据说证据还是简将军拿出来的。”
简将军,简容的爹。
这一定是陷害!
来不及细想,她匆匆跑去找覃尧:“我爹辛辛苦苦在职了大半辈子,他什么为人你再清楚不过了,这是陷害。之前你画我的画被简容看见,所以她才让她爹设计……
“放肆!”她还没有说完,就被覃尧冷声打断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乱闯!不知道派人通报一声吗?”
他的对面站着几位议事的大臣。
她还想说什么,被他制止:“看来朕最近把你宠坏了,容儿的性子朕了解,你若还有下次,别怪朕不念旧情。”
他眸光冰冷,看起来倒当真无情。
白香昀向后退了一步,半晌后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明白了。”
她明白了,他画她的画像或许根本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为了借刀杀人。
就像他说的,他了解简容的性子。
那一天在御书房,当简容看到画像的一刹那,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
她当时因为欢喜没有注意,现在想来,简容眼里的嫉恨清清楚楚,而覃尧洞察一切的眼神令人心寒。
这件事从头到尾,若没有覃尧的支持,一个只知舞刀弄枪的将军又哪来所谓的证据呢?这一切都是覃尧一手策划的,当真是好计谋。
可笑她当初以为他眉梢眼角俱是情意,原来不过是虚情假意。
白香昀回娘家了。
那日她难得聪慧,被覃尧的一盆冷水浇得满心冰凉,端端正正地跪下行了一个礼:“臣妾现今只求一事,望陛下答允。”
他眸光微动:“何事?”
“让臣妾回家。”
半晌后,他挥了挥手,没有任何挽留:“准了。
一想到他当时的冷淡,白香昀心中就忍不住一阵抽疼。
她见惯了覃尧平时插科打浑、有甜食就一副满足的模样,忘记了他还是一国君王,那些手段他又怎会不知?
她深沉地叹了一口气:“都怪美色祸人啊。”
如果她能管住自已不喜欢上覃尧,如果她能不去爬那个屋顶……可惜没有如果。
她怏怏地趴在桌上,觉得此刻就迕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咦?
她猛地转过身去,身后木制的房门已经被火苗舔舐,门外是家中仆从惊恐的声音:“大小姐的房间着火啦!”
她把明黄色的手帕浇上仅剩的茶水,一把捂住口鼻。这还是之前覃尧给她擦眼泪留下的,她原本只是想留一个念想所以带在身上,没想到竟然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她匆匆奔向窗旁想要从此刻还未被大火波及的窗户逃走,却发现紧闭的窗户被人从外面卡死了,窗户缝隙还在不断地往里面渗油。
有人想要她的性命!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呛人,被茶水浸湿的帕子也渐有被烘干的趋势,白香昀尽力屏住呼吸,拿起椅子拼命地砸向木窗。
就在她终于将木窗砸开的时候,火势也蔓延到了窗旁。
看着眼前一人高的火焰,她心下一阵绝望。
“昀儿!”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你在哪?!”
是覃尧。
她挪开帕子,想要唤他,却倒吸了一口浓烟。咳得撕心裂肺,又因这几声咳嗽呛入了更多的浓烟,几欲昏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件沾了水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而后她被人一把腾空抱起。
她抬眼望去,是覃尧的下巴,他的嘴角抿成一个坚毅的弧度。
他说:“昀儿别怕,我来了。”
这是再令人安心不过的一句话,她缓缓闭上眼,余光却望见他头顶烧着的房梁突然断裂,向他们砸来。
她惊慌失措地吼道:“小心!
接着她被覃尧一把护在怀中。
她最后的印象是覃尧张开了双唇,声音因吸人了黑烟而嘶哑:“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恶劣,眉眼却温和得让她落下泪来。
“张嘴,吃药,啊——”
白家主卧,白香昀坐在床边捧着一个碗,拿汤匙舀出一勺药吹凉了再巴巴地送到床榻上半倚着的男子嘴旁。
如此精心的照顾只换来男子的一声轻哼再加一句:“你想苦死我好另嫁?”
她慌忙解释:“怎么可能!我还给你做了糖糕呢,你把药喝完我就给你拿过来好不好?”
覃尧顺着她的手望向不远处的桌上,那里放着一小盘精致诱人的糕点,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欢喜,又偏过头去:“别,白家大小姐亲手做的美食我可无福消受,你拿去给别人吧,反正我在你心中就是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一个人。”
面对覃尧的指责,她张了张口发现无从辩驳,只得软声道:“我错了。”
覃尧将烛从火场救出,一向细皮嫩肉的小皇帝又是被火烧又是被砸的,将姓救出去后就晕了过去。
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她爹跟她说明了真相。
简家早有淇逆之心,私下招兵买马,贿赂朝廷要员,覃尧还想要将简家一网打尽,却苦于没有证据,是她爹自己提的计策。白家和简家素来就有些不对盘,拿白家开刀能令简家放下防备,让他们误以为罩尧对简家更加偏心、更加倚重,这样才能减轻他们的戒心。
覃尧同意她回府也是出于对她安全的考虑,毕竟从她爹被革职的那一天起,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打响了。可覃尧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掌握了简家叛变的证据后,简容带着自己的亲信来到白家浇油纵火,想要和白香昀同归于尽。
简容至今还觉得,覃尧之所以会翻脸治罪于简家,是因为白香昀。
在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白香昀心中尽是愧疚,想尽办法讨好覃尧。
“现在知道你有多过分了?”覃尧睨了她一眼。
她忙不迭地道歉:“知道了知道了。”
他继续问道:“你心底里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所以才半点信任也不给我?”
“怎么会呢!”
“我好歹有画像作为证明,那你喜欢我的证据呢?”
“证据……”白香昀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怎么想起来被她束之高阁的那件红兜肚。
不管了,豁出去了!
她抻着脖子闭着眼:“我也有据!当初简容塞给我的兜肚我一直都没扔!听说是你顶喜欢的,我就想……想给你……看……”
因为简容说他喜欢,所以即使不知真假,她也照单全收。
话吼出去之后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发现覃尧眉眼间尽是促狹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见她睁眼,他从枕头下抽出一抹红色:“是这件吗?”
她大惊失色:“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什么时候找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现在朕要振夫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