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群山以西,江阴以南,就是郑国的地界。
西郑国度,洛京,武威殿。
黑金铸就的王座上空无一人,四方尽是垂首侍立的宦官。
座下有一处白玉制就的四方台,唤作神女台。
伴着两侧乐师演奏的靡靡之音,神女台上一群衣袂翩翩的舞姬正起舞,她们俱是郑国女闾中的最优胜者,才艺,样貌,诗词,舞乐,媚术...无一不精,无一不通。
纤细的腰肢,闪着白玉般光泽的手臂,葱段般的手指,凹凸有致的身段。灵活的指尖轻点,伴随着舞乐的节奏,如同九天落下的玉珠,清脆伶仃,一举一动间俱有无边媚意流淌而出,勾魂夺魄。
这些才貌双全,烟视媚行的女子,放在哪一处的勾栏风月之所,都是人人争夺的花魁,俱是价值千金。
在舞池正下方是一方清池,其中点缀着大片荷叶,隐约可见其中有黑影流过,清水无端从中四散喷出,宛如一朵朵水铸的莲花。
清池两旁是排排坐席,满满当当,他们身份不同,大到御史大夫,奉常,宗正等三公九卿之列,小到各地郡守,县令......
他们无一例外都有同一种身份。
非巨室世家子弟,亦不是圣地门徒。
但是在这一片迷乱的氛围中,无人敢嬉笑欢乐,他们甚至都不敢端起酒樽,连那些色胆包天的色中饿鬼面对神女台上的绝色,眼中亦是毫无情欲之色。
众人战战兢兢,坐立难安,盖因今日是郑王宴请群臣的日子,准确的说,是宴请他们这些寒门出身的臣子。
宴席两旁的粗大漆朱柱上,挂着莹莹明珠,侍立的太监手中,捧着的是熏香的小炉,云雾飘飘,神女舞乐,仿佛人间仙境。
“张大人,待会...您...”一旁的奉常欲言又止,一脸难色。
“王上本就对您不喜,今日又是他大喜的日子,您还是...”
张寒池眯着眼:“今日无非就是两种结局。”
奉常心头一跳。
“哪两种?”
“我死,王上收回成命;我死,王上一意孤行,将郑国带向毁灭。”淡淡的话语传来,令孙幽之心头一惊。
他一脸不忍地劝说道:“左右都是死,两边落不得好,御史大人,何至于此!”
一旁的官员们亦是小声劝慰,生怕失去保护伞,郑庭寒门官员的遮天巨树。
“吾终日饱食民脂,厚承君禄,身为儒者,当为郑国万民请命,为郑国万世开太平!”铿锵之语响彻大殿,一时竟盖过了靡靡之音。
“可......”孙幽之张了张嘴,止住了话语。
“大王到!”伴随着一声高亢悠长的余音,一个高大身影龙行虎步走来。
他身着黑金玄衣,其上绣有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等十二章,头戴九旒冠冕,前后俱有九旒,每道旒上坠有九颗五彩玉珠,华美尊贵。
中年男人两鬓隐有斑白,面色苍白中带着潮红,面容英挺,身姿伟岸,双目隐有神光。
“今日召诸卿来,自是有要事相商。”高大人影端坐高位,俯视着下方垂首低眉的臣子们。
“前些日天外流火落于郑宫,其中蕴有天外奇物之事想必诸位尽有所知。”郑王似笑非笑,一脸诡异。
“孤从中得仙法一门,唤作《天心种魔录》,修习之,可不惧外魔,不怕血潮,到高深处甚至可以不死不灭,与世同辉!”说道此处,他起身抬首,神态癫狂,双臂伸出,仿佛要拥住整片天地。
“今日我将其前半部赐予诸卿,与孤同参大道,共得仙缘,如何?”
“大王不可!”一声疾呼传来,张寒池起身出列,老泪纵横,跪伏在殿下。
舞姬乐师们早早散去,武威大殿悄无声息,只有中央清池冲起落下的流水之音。
气氛一时凝固起来,看着下方跪伏着的老人,郑王长吁一口气,扶额道:“郎中令谢之安何在?”
“王上!”张寒池立起腰身。“王上三思,纵容血魔祸乱大郑,百姓们安有命在?郑国安能长久?不出一年半载,郑国势必变为人间鬼蜮,生灵涂炭啊!”
看着这位与当时儒家主流格格不入的两朝元老,三公之中唯一的非世家者,郑国朝廷寒门的顶梁柱,郑王心中无奈至极。
“谢之安何在?滚上来!”他发泄似的大吼。
不多时,一个黑甲带剑的男子走上来。
看着下方只是躬身并不跪拜的郎中令谢之安,郑王心头涌起一股股暴虐残杀之意,但他只是眯了眯眼,漫不尽心的倚在座上:
“你执掌殿中警卫事务,孤好像依稀记得,并未传召张御史参加此次宴会,你难道不知?”
“臣知晓,但张御史执意要来,以死相逼,臣不好违抗。”谢之安沉声辩解。
“哈哈哈哈,好一个不好违抗,好一个不好违抗!”郑王冷笑连连。
“从此刻起,你已不再是郎中令,滚吧。”
“大王可想好了!”谢之安微微一笑,心中却是疑惑无比。
这废王安有如此底气,亦或只是垂死挣扎?
......
群臣瞠目结舌,万万想不到谢之安竟胆大至此。
“谢之安,你见王不跪,言语毫无尊崇,悖君臣之道,简直不当人子!”张寒池破口大骂。
“草民告退。”看了一眼张寒池,谢之安拱拱手,转身离去。
“慢!”
“你把此地当做勾栏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孤还没死,这郑国它还姓韩,不姓谢!”王座上,低沉的话语一字一句,如同暴怒的蛰龙,带着煌煌雷鸣,震撼武威殿,遍及武威宫。
“罪臣谢之安,忤逆君上,目无法纪,当诛!”
话音刚落,一股霸道,酷烈,带着无穷邪意的黑龙张牙舞爪,浮现在郑王身际。
一刹那间,大殿内灵炁如同万载寒冰,凝固不动,谢之安惊骇的发现自己无法调动体内一丝一毫的真炁,炁血好似被冻结,无穷寒意袭来,他的神魂灵光渐渐熄灭......
“你,你怎敢...”
众臣只是看到一条霸烈黑龙翻腾间冲出,带着团团黑云裹住僵直不动的谢之安,待到异象散去,谢之安却凭空消失......
......
与此同时,谢家祖祠。
排排阶上,极为有序的排满了一盏盏黑色小灯,灯火却是不一,漆黑,湛蓝,赤红,淡白......
属于谢之安的那一盏魂灯悄然熄灭,随后其上有道道黑气浮现......
......
“为王上贺!”出声的正是张寒池,此刻他一脸正色,仪态严正恭谨。
“为王上贺!”
“为王上贺!”
......
几十道声响陆陆续续。
郑王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王上,关于收纳血魔,编成一军之事还请三思!”接着,苍老的悲愤之腔再度响起。
郑王刚刚咧起的嘴角一僵,面皮一抽,默然坐下。
“还有那域外天魔之物,还望王上将之毁尽,否则留之祸乱朝纲,荼毒百姓!”
郑王垂首扶额,内心一叹:“这个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