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又挂出了停业一天的牌子，让赶早来买火烧的客人们失望不已。
接收一个人半辈子的记忆并不是个轻松的事情，而且对于朱厚照来说，更难接受的是穿越。当然，他和孙茂才一样，更习惯于把这个叫做，借尸还魂。
朱厚照足足呆坐了一上午，等到明白过来之后，重新坐回到艾中华对面，使劲捶着自己的脑壳，道：“呀，如此说来，朕已是死啦？”
“不，我们俩是死了，你是皇帝，你应该是驾崩了。”艾中华纠正道。孙茂才早就被艾中华掐人中给弄醒了，这会儿还害怕着呢，哆哆嗦嗦的问道：“艾先生，这这这，这真是皇上？”
“对对对，朕该是驾崩了。”朱厚照连连点头，再一次问道：“你到底是哪家的勋戚？如今相貌不同以往，朕也认不得你了。”
“勋戚个鬼哦，咱们都不是一个时代的，我比你晚生了好几百年呢。”
艾中华下意识的端坐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中华，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然后又指着孙茂才：“这是孙茂才，孙掌柜，民国时期生人……1910年应该是民国吧？”
朱厚照听到艾中华这个名字的时候，还觉得这名儿不错。可听到后边，什么共和国什么民国，便开始迷迷糊糊的，那表情像极了高中生听数学课。
“且慢，且慢！”朱厚照瞪着眼睛打断道：“什么这国那国的，你们不是大明人？那为何说的却是汉话？还有那个孙，孙什么，说话还一嘴保定口音！”
艾中华觉得很难搞哦，这玩意儿怎么解释呢？孙茂才那会儿吧，人家自己半夜里把事儿都想明白了，而且俩人离得年代也不算太远，一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朱厚照这……难道直接跟他说：兄嘚，你的大明完了，改朝换代啦！谁知道他会不会发疯打人？那他娘的可是明武宗啊，整个大明朝的皇帝里除了朱元璋和朱棣就属他能打！
艾中华还在犹豫着不敢说话，朱厚照那已是不耐烦了，站起身来后退一步，抬腿就把桌子踹倒了，大喝一声：“尔等到底是何人！”
艾中华伸手就想去抄大剑，孙茂才却禁不住吓唬，腿一软啪嗒就跪地上了：“皇上饶命啊，小的真是汉人，不是外国人，没有皇上了，对对对，改朝换代了，现在没有皇……”
“行了！狗屁的皇上，你跪他干什么！”艾中华一见孙茂才跪下磕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一股怒火。伸手把孙茂才拉起来拽到自己身后，指着朱厚照的鼻子骂道：“狗一样的东西，少在这摆你的皇帝架子！大好的江山都能丢了，还敢砸百姓的桌子，你也配！”说罢，一拳砸向朱厚照面门，本来艾中华还藏着后招，谁知道朱厚照不闪不避，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到了他脸上。艾中华还不解气，扭头又去骂孙茂才：“你跪他干什么！他给你饭吃了还是给你钱花了！”
“这……这可是皇上啊……”
“屁，这是封建余孽！我艾中华活那么大除了上坟拜年还没给谁跪过呢，没出息劲儿的。”
朱厚照挨了一拳，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就鼻子上往外淌着鼻血。艾中华蹲下扒拉他：“死了没？有话好好说，掀什么桌子。”
朱厚照这才缓过神来一样，在地上坐起来，自言自语道：“呀，果然是改朝换代了，朕就知道，这帮不肖子孙守不住江山的。”艾中华看着这厮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鼻子里还淌着血，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像是祥林嫂想阿毛一样，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喂，没事吧？”
“不妨事，朕自小操练，弓马娴熟，你这一拳算什么。”朱厚照站起来，把桌子扶好，凳子也摆回原位，对着孙茂才说道：“你莫要害怕，朕方才只是吓唬你罢了。”
“你方才说，你是几百年后的人？”
“是，你先把脸上血擦擦。”艾中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当皇帝的这都什么脾气？前脚掀完桌子，后脚又看着通情达理的。
朱厚照抬手抹了一把脸，然后顺手把鼻血抹在衣服上。这不抹还好，抹完了之后脸上魂儿了划拉的，活活能埋汰死。艾中华干脆打发孙茂才去给他弄点水洗洗脸。
“丑也，丑也。”孙茂才打来一盆水给朱厚照，谁知道那厮洗完脸，对着水盆突然冒出来那么一句。
“什么丑也？”
“朕丑了。”朱厚照抬头看着艾中华说道。
其实诺顿人的长相，在某种程度上和汉人很接近。不知道是因为气候太冷，黑色比较容易吸热保暖还是什么原因，诺顿人也是黑发黑眼，除了五官轮廓更突出一点之外，基本还是很符合汉人审美的。但是吧，这也分人，朱厚照穿越的身份可是罗比，前面也说了，这就是个异界镇关西，也难怪朱厚照嫌丑。
“你是不知道，朕当初生得气宇轩昂，高大威猛，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真龙之资。”朱厚照说道。对这话，艾中华不置可否，真龙不真龙咱不知道，反正当年有不少人说朱厚照望之不似人君。
三人重新围坐下，朱厚照也看出来了，孙茂才是个典型的小老百姓，有什么话还得问艾中华：“你姓艾是吧？”
“对，姓艾。”
“艾卿家，你给朕说说后面的事吧。”
“什么卿家，我又不是你大明的官……算了算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艾中华不满道：“那就先从你死了，不是，从你驾崩了之后说吧。你不是没生养吗，死前也没留下遗诏，所以他们就在宗亲里找了个人继位，朱厚熜，你堂弟，你还记得吧……”
艾中华一点一点的说着，从嘉靖继位，到后来的木匠皇帝，再到李自成起义吴三桂叛变，清兵入关，又说到鸦片战争甲午海战，辛亥年的终结，九一八……一直到了建国七十周年大庆。艾中华也从开始的惋惜，悲愤，慢慢变成了自豪：“我给你说，要不是浮阳子那狗东西写的小说太好玩，我能死了吗？我差点就是入党积极分子了！再过几年我也是党员，给个皇位都不换的那种！”说到这事，艾中华在惋惜之余，又多了些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家大门上贴着个闪亮亮的小牌子，上面写着“党员之家”。
朱厚照看着艾中华，早已听明白了，这人也不过是个普通百姓而已，既没有官职也没有爵位。可他说起自己的国家时，脸上是难以自抑的骄傲，好像这个国家有他一份，他也能当家作主一般。朱厚照自小喜欢出宫游荡，可他从没在大明的百姓脸上，看到过这种油然而生的骄傲。
“你是个命好的，比朕命好。”朱厚照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
艾中华见朱厚照既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暴跳如雷，问道：“那个，大明没了，你就不难过，不生气？”
“朕自然生气难过，可是朕已经死啦。”朱厚照笑得有些勉强：“朕也早已想明白了，朕的父皇如此勤勉宽厚，依旧有百姓受冻饿之苦；朕如此骁勇善战，自比冠军侯，可依旧有外敌犯边。子孙们再难有比父皇勤勉，更难有如朕这般善战，这江山迟早便要改朝换代的。只是朕万万想不到，竟会有人不肯做皇帝，而把天下还给了天下人。这一点，朕不如你的先辈们。”
艾中华听了这话，顿时高兴了，叉着腰，眉开眼笑的：“那是，我们主席那可是天生圣人，救万民于水火，解苍生之倒悬，五千年才出一个的。你比不过他老人家也没什么丢人的。”这时，突然从桌子下面传来“咕噜”的声音，只见朱厚照捂着肚子，面色尴尬。艾中华还没来得及嘲笑他，又是“咕噜”“咕噜”两声，他和孙茂才的肚子也响了。这才想起来，现在都快晚上了，他们仨都饿了一天。
孙茂才赶紧去热了几个火烧端上来，朱厚照也不客气，抢过来就吭哧吭哧的啃。孙茂才作为旧社会的百姓，本身对皇权是有一种天然的敬畏的，奈何有艾中华这个藐视权贵的改开废物盯着，又觉得现在他们同病相怜，也不再害怕朱厚照了，偷偷地拽了两下艾中华的袖子：“艾先生，您瞧，敢情他们皇上也爱吃驴肉火烧？”
艾中华小声解释道：“听说宫里的厨子做饭都清淡，生怕口儿重了惹得哪位贵人不高兴。所以吧，他可能还真没吃过什么好东……操，你特么吃慢点，倒是给我们俩留几个啊！”朱厚照吃没吃过好东西不知道，反正饿急了这个吃相是够猛的，说话工夫一小筐火烧就见底了。
孙茂才跑到后厨鼓捣了一会儿，又端来一筐火烧，又顺手拿了两瓶酒过来，这才坐下慢慢吃着。一边吃着还一边念叨，什么这一天耽误的没开张，亏了多少钱，这一顿又吃了多少。
朱厚照吃着火烧，直勾勾盯着孙茂才：“你这抠门的劲头，让朕想起了杨潭。”
“杨潭？”
“朕的户部尚书。”朱厚照解释道，突然眼睛一亮：“呀，孙卿家，要不朕封你做户部尚书吧！”
孙茂才一口火烧差点喷出来：“哪跟哪啊，大明朝都没了我当什么户部尚书啊……”话音未落，艾中华一把揽住孙茂才肩膀：“别推辞啊，户部尚书多好啊，光宗耀祖！”然后冲着朱厚照：“户部尚书不是还得兼任个什么大学士吗？”
朱厚照嘿嘿的乐：“原来你也好这个，朕想想，那就再封一个文渊阁大学士吧。”艾中华的手偷偷在后面捅咕了孙茂才两下，孙茂才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堆着笑，站起身来：“得得得，我谢恩，不是，臣谢恩，行了吧，谢谢您嘞！”
“艾卿家，你是武职，又救驾有功，朕给你封个伯怎么样？”朱厚照封官上瘾，又转向艾中华。
艾中华白眼一翻：“小气劲儿的，大明朝就咱仨了，才封个伯爵？”朱厚照当时就不乐意了：“杨师傅他们背地里说朕一身臭毛病，可从来没人说过朕小气！那好，朕的镇国公封给你了，你敢要吗？”
艾中华嫌弃：“太小，我要做并肩王。”
“并肩王？！”朱厚照突然来了兴致，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妙极！妙极！这个镇国公到底还是有些不好用，当年朕若是封自己做并肩王，到哪里都如朕亲临，呀，想想便觉得有趣！”
艾中华算是见识到了，难怪历史上都说朱厚照是个熊孩子。朱厚照大手一挥：“朕准了，封艾中华并肩王！”
“世袭罔替？”
“世袭罔替！”
现在，这个酒馆里坐着大明朝地位最高的三个人——皇帝朱厚照，并肩王艾中华，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孙茂才。
艾中华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哎，小朱，我们过来的时候都是赶上原来这人重伤或者重病，可你附身的这个屠户，昨晚还跟我们喝酒呢。”
朱厚照略一思索：“这腌臜货，昨夜喝多了，夜里吐的时候，秽物卡住了喉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