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朕给你出风头的机会
小径的积雪早已打扫干净，反倒让她不太喜欢。
“玲珑，喜欢踩着雪走路吗？”苏焰握着玲珑的手，暖暖的，让她不会感觉寒冷。
“陛下喜欢什么，奴婢就也喜欢什么。”玲珑笑着看她，不自觉地替她搓着手，怕她被寒风冻着了。
“除了会拍马屁，倒也没看出你有什么别的好来。”苏焰假装带着嗔意地看了她一眼，在她的掌心轻轻掐了一把。
“苏焰！”一声清亮的男声传来，只见一个明黄的身影飞奔着扑来，靠近了才看清面容。
在苏焰面前款款笑着的，是个俊朗柔和的人，一身明黄的衣衫在风里飘扬，白皙的右手按在苏焰的肩头，食指上一枚黑玉的戒指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苏焰，好久不见。”因为奔跑，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年轻的气息从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里喷薄而出。
“斯年。”苏焰一怔，旋即笑靥如花，转身吩咐道，“玲珑，替斯年殿下擦汗。”
“没事。”韶斯年拉起苏焰的广袖就在额角抹了抹，笑道，“你这衣服料子吸水，拿来擦汗才是最好。”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变。”苏焰笑着，命宫女牵起斗篷将韶斯年围住，说道，“玲珑，替他将背上的汗也擦了，这么冷的天气若是着凉落下病根，朕可担待不起。”
韶斯年慌忙摇着手挣脱，连连拒绝：“古人云，男女授受不亲。”
苏焰伸手将他额前的乱发理好，重新拉进斗篷搭起的小帐篷里，装作嗔怒着说道：“行了，知道你是君子国的人，素来慕而有礼，只是在我这里，何须记挂小节。”
韶斯年连连躬身，又扯了衣袖来遮着脸面，引得宫女娇笑不断，等擦完汗他已经憋得面目通红，一双眼睛气鼓鼓地瞪着苏焰。
“生什么气呢！”苏焰拍了拍他的头，带他向着花园一角的石亭走去，“若非知道你是真君子，朕也不会叫她们替你擦汗。”
“你从来都只爱欺负我。”韶斯年从窘境从走出来，落落大方地牵着苏焰的手。
“斯年，你还跟以前一样特别容易出汗么？是不是汗虚症？朕让国师替你看看，如何？”稍微走了几步，韶斯年的额上就又结了密密的一层汗珠，在日光下跳动着晶莹的光芒。
“没事，只要不脱水就死不了。”韶斯年宽慰地笑笑，掌心的力度加重了几分。
“是，朕记得。有一年夏天，你为了追一只兔子差点脱水而死。那只兔子，是想送给我的。”苏焰看着他清酌的眼神，动情地说道，“儍斯年，你怎么会这么儍。如果你死了，我可就成了引起两国交战的罪人。”
“就是因为这个么？”韶斯年笑着，双眸星亮，眼神中却毫无一丝杂念。
“当然，那只是借口。”苏焰扶着他坐下，认真地抓着他的手，说道，“如果你因我而死，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负疚感，更是难过失去你。斯年，到现在为止，你都是我唯一信任的男人，唯一不需要保留任何秘密的人，你对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
韶斯年笑着拍拍她的脸，笑道：“我亦如此，人生得一知己，无关风月，当真是夫复何求。苏焰，我们已有多久没见了？”
玲珑正好端了热茶来，一面轻轻放下，一面说道：“殿下糊涂了，去年才见过的，哪有很久。”
苏焰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吹水面，递在韶斯年面前，嗔道：“玲珑这丫头越发不知尊卑了，掌嘴。”
韶斯年一面接过，一面笑着：“就是，该打。”
玲珑嘟着嘴走到苏焰身后站着，低了头嘟囔：“殿下，怎么说您都是君子国的储君，怎么能劝女王陛下打人呢……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韶斯年装作生气的模样，伸手在苏焰的脑门上崩了一指：“看看，都是你教的，越来越像你小时候了，伶牙俐齿。”
苏焰低了头，脸上的笑渐渐沉了下去，缓缓地说道：“小时候……呵呵，那些时光就好像梦一样。可是我却已经再也不能做一场那样的梦了。”
韶斯年浅握着她的双手，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淡笑着看着交错的指尖，说道：“我很感谢澜江的那座储君学院，如果不是它，我们也不会坠入这同一个梦里。可是苏焰，既然梦醒了，就别再想怎么才能回去。不如重新编一个梦，比那个更美好，更值得留念。”
苏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脸上满是疏离：“不能够了，斯年，不能了。朕已经……没有精力没有心情再去做梦了。在这个世上，有些人一旦醒了，就再也不会入梦。朕……就是这样的人。”
“苏焰，不要这样。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表情，困惑、寂寞。什么时候起你变成了这样？变得让我看见你就会觉得好难过。”韶斯年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只抓住了穿过指逢的寒风。
“从我真正明白什么是储君的那天开始，我就变成了这样。斯年，我和你不同，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愿意为了别人捆绑住自己的自由，我想走遍这天下的每一寸土地，而不是守着这些臣民一辈子，喝一碗子母河的水，生一个没有自由的孩子。斯年，我痛恨这样的命运。”称呼在“朕”和“我”之间变化着，苏焰有些无力地靠在石亭边上。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谁。
“苏焰。”韶斯年微笑着站起来走到她的身旁，和她并立着，轻声地喊着她，“你怎么会是自私的人呢？你看，你还是为了这个国家留在了这里，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国中的百姓会永远地爱戴你。”
爱戴？苏焰嗤笑着，正要说话，却看见一双人影慢慢靠近。
一个男子穿着青色的衣衫，面容坚毅冷俊，他开口行礼道：“金乌国储君齐良修见过女王陛下。恭喜陛下今日荣登大典。”
另一个黑衣男子头戴着浩然巾，笑容腻味地迎上前来：“两面国储君秦明见过陛下，恭祝陛下千秋万代，永享天神庇佑。”
苏焰微微颔首以示回礼，介绍着身边的人：“这是君子国的储君，韶斯年。”
三人虚礼寒暄了几句，无非是问候了一遍相互的君王与国民。
苏焰看这三人因不熟稔有些尴尬的样子，转身在玲珑耳边吩咐了几句，然后说道：“多谢诸位储君今日前来朕的登基大典，午时将至，朕已命人在花园设宴，就请诸位随朕前往。”
苏焰和韶斯年在前面走着，齐亮修则和秦明随后，一路走向设宴的花苑，一路又遇上他国的王孙使者。
苏焰始终看似恭谦，却神采清冷，除了客套的往来之外，再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苏焰和韶斯年在前面并肩而行，偶尔相视一笑，两人的默契与暗流的情愫在风里飘荡，浑然不觉身后人的表情。
齐良修跟在苏焰的身后，目光不曾移动过一分。
女儿国的人都是不可婚配，这个天神制定的条款可以说是世人皆知。从来没有人敢正大光明地违背天神的旨意，却不代表没有偷偷地想过。
神赐给女儿国的，不单单是长久的风调雨顺，还有国民们人世罕见的美貌。
倾世红颜对人的吸引力往往会引来祸事，女儿国数次面对他国的战争，都只是因为他们对国民的垂涎。
齐良修身为金乌国的大王子，自幼就聪慧出众，不过三岁就已被定为储君人选。
五岁时被送入澜江的储君学院，却因为比苏焰年长，没有在一起修习过，加上苏焰向来对人冷淡三分，一直都是难以相交。直到离开了学院，他都没有和苏焰说过一句话。
齐良修外表恭谦温和，内里却是极为坚韧，向来不肯服输，加上从来都是呼风唤雨，今日借着前来道贺得以见上一面，虽只是寥寥数语，但见她进退有度傲视天下，不由暗暗倾心。
什么天束条约，什么末世神罚，对他而言都不足以阻止蠢蠢欲动的心。
走到宴席的场所，酒席早已摆放妥当，瓜果酒水摆了满桌，各国储君与朝中王臣纷纷落座。
苏焰命韶斯年坐在自己身侧，另一边则虚席等待国师蛇姬。
“苏焰，少喝些，醉了伤身。”韶斯年有些心焦地看着苏焰，她正一杯杯地接着众人的敬酒。
“我没事，果酒而已。”苏焰宽慰地笑笑。
这笑是对韶斯年，齐良修却看得有些痴痴的了。
一场繁华，有人大笑，有人大醉，有人大痴，也有人，无声地泛着恨意。
敖昌走后，蛇姬愤恨地想要回自己的寝宫。
苏焰为了确保她能随传随到，早已在皇宫里给她安排了住所。
蛇姬虽然很不情愿，却也只能接受。
一来是顾忌着敖昌施加的压力，她再不甘心也只能屈服于敖昌的力量。再者，女儿国的国王都会在继位后得到与女娲沟通的机会，蛇姬再肆无忌惮，也只能收敛自己的脾气。尤其是她身份尴尬，需要每任女帝给出的肯定，这样才能确认她的报恩行为是否有所发展，只有这样她才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真正的仙，蛇姬只能忍气吞声。
现在她正走在回自己灵蟒宫的路上，却一直都有宫女前来，不停地传达苏焰的旨意，要她务必去赴宴。
蛇姬心里非常清楚，这是苏焰在向她传递信息，就算蛇姬是女娲传人，而苏焰不过是一个凡人，这却并不妨碍两人之间君臣的差异，只要蛇姬一日得不到女娲的首肯，苏焰就会做一****的恩人。
蛇姬很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面上却看不见一丝不良的情绪，只听她妖媚地说道：“知道了，转告陛下，蛇姬要好好地打扮，今日宫中全是贵客，我可不敢丢陛下的脸。”
宫女躬身退下了，小跑着去赴命，唯恐新任的女王会责怪自己。
远远地，只听歌声飞扬，再看去，舞姬的姿态妙曼，美丽的少女们牵动了场上男人的目光和关注，却只有一个人除外。
敖昌其实早就已经看见了苏焰，只是那个平白无顾多出来的韶斯年让他有点怒火中烧。
苏焰本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可是在韶斯年的面前，她却好像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这让敖昌极度地不爽，却又不能怎么样。
幸亏后来又遇上了别人，这才让敖昌的心里舒服了一点，至少这样的话，他们两个人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做什么了。
敖昌一路跟着，一路听着两人的谈话，心里竟莫名地有些嫉妒。
嫉妒他们两个的两小无猜，嫉妒他们两个的真心相交，更是嫉妒苏焰的那一句，“你是我唯一信任的男人。”
敖昌知道，这句话里含着的，是这世上最重的感情，如果是受之不起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坠入不能翻身的地狱。
他不知道苏焰身边的这个男人是否担的起，可他心里却明白的很，如果换了自己，目前来说是绝对配不上这样的一份信任。
过了好一会儿，蛇姬才姗姗而来。
只见那一身蟒纹绿衣，竟然在日光下散发着暧昧的粉红光彩。
蛇姬一步三摇，再加上全身饰物轻声作响，仿佛在跳舞一样。
她嫣红的唇就像一颗熟透的樱桃，眼神媚得几乎能滴下水来，就这么走两步无需说上一句话，似乎就能勾去所有人的魂。
“蛇姬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她在苏焰面前款款施礼，每一个动作都引发人的无限暇思。
“爱卿平身。”苏焰伸手在半空中虚扶，命人替蛇姬倒酒。
蛇姬也不落座，站着接过酒杯，咯咯地笑了几声，妖媚万千地说道：“微臣来迟，当自罚三杯。”
苏焰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看向众人介绍道：“诸位，这就是本国的国师，是一位修炼得道的蟒仙，女娲娘娘座下极其珍爱的弟子。”
苏焰本已占了上风，这番言辞不过是在众人面前给蛇姬一些颜面。
她深知，以蛇姬的能耐，绝不会真的听命于她这个凡人，打击了她的气焰之后就必须再给点甜头，她被拿掉的是面子，最想要的自然也是面子。
现在她迟迟赴宴，身为国王却并未责怪，反而在众人面前加以赞誉，外人看来蛇姬是极为受宠的臣子。
果然，苏焰这话说出了口，底下就一片交头称赞的声音。
韶斯年自然明白苏焰的意思，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他就站起身来举杯走到蛇姬面前，笑着说道：“原来是位仙人，失敬失敬。君子国储君韶斯年，敬国师一杯。”
他言语温和恭敬，叫人听在耳中满心欢喜，再加上身份尊贵，蛇姬自然高兴地很。
蛇姬飘了个媚眼给韶斯年，娇笑着说道：“原来是君子国的王子殿下，蛇姬有礼了。”
只见韶斯年以袖遮面，侧身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笑着看向蛇姬，将杯口向下，说道：“斯年先干为敬，国师请随意。”
蛇姬娇笑连连，仰脖将酒喝尽，说道：“君子国的人果真是名不虚传，蛇姬相信，今日就算是我喝醉了，殿下也不会趁人之危。既然如此，蛇姬当然要陪殿下同醉了。”
“斯年，醉酒伤身，你可不能伤了朕的国师。”苏焰捻了一粒葡萄放在口中抿着，轻描淡写地劝退了韶斯年。想醉的人是蛇姬，她自然是明白的。
蛇姬勾魂的眼神缠着韶斯年，勾手扯住了他的衣襟，装作不经意地，凑在他的耳边吐着热气说道：“想把人家灌醉还装的这么一本正经，你坏死了。”
说完，蛇姬的玉手在他胸前一推，借势转身，媚若无骨地摇回了自己的座位。
韶斯年的面上腾地烧起两朵红云，颇为无奈地瞥了苏焰一眼，她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兀自低头挑着葡萄，眉梢眼角却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