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下巴抵着易安的肩膀,胳膊伸到他背上,一下一下的轻抚着。
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就胡乱的在脑海中搜索。反正,总得说点什么吧。
“那个霖城啊,我之前在青协的时候常去。我最喜欢去的,是一家偏僻一点的敬老院。虽然环境不太好,但里面有个很好玩的老爷爷,他的国画画的超级棒,毛笔在他手里就跟有魔法一样,小鸡可以吵架,虾和鱼还能说悄悄话。我跟着他学,看着几笔就出来的动物,我画出来都四不像。”
易安脸上的神色终于有点松动,他微微松开方佳,“有留下来的吗?我看看。”语气中难得的带了笑意。
“有也不给你看。多糗啊……”方佳也想起跟老爷爷相处的快乐,“我大学毕业之前常去,青协没活动的时候也去过几次。毕业了就很忙,也过去了几回。不过,已经有半年多没再去过了,老爷爷不知道怎么样,身体还好不好。”
“那我们明天再去转转,看看他。”
“真的?哎呀,你真是太好了!”方佳乐的差点跳起来。
他们这次是自己开车过来,到敬老院已经快中午了。方佳挑了点软和的点心和水果,就去敲门。
传达室的大爷还认识方佳,寒暄几句就让他们进去了。只是嘱咐方佳:“姑娘啊,老许头最近这里糊涂的厉害,老说什么杀人啊报仇啊的,挺吓人的。你进去了注意啊,别让他伤到你。”
“谢谢大爷。”方佳点点头。
许爷爷的房间在最后面的一排平房中间,陈设一如往常,只是更陈旧了一些。方佳轻轻敲门,没有人回应。
方佳从窗户里看,他独自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像是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把水果和点心放到桌上,准备出来,就听到椅子挪动的响声。“许爷爷您没睡着啊,我来看您了。”
许爷爷看了方佳好一会儿,才笑起来:“佳佳来了啊,好久没来了,过来我看看。”
方佳半蹲在他膝前,跟他讲最近这段时间的趣事,许爷爷脸上慈爱的笑着,拉着方佳的手,一个劲的说:“好,好,真好。”
易安听传达室大爷的话,在外面,没有直接跟方佳进来。听到方佳跟许爷爷说自己结婚了,就敲了敲门。
方佳回头,“呶,就是他,跟我结婚了。”
易安推开门进来,在许爷爷跟前站定。许爷爷猛地一下站起来,拐杖没拿差点摔倒。他的脸色一下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
“你……你……你还有脸来!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我……我打死你个杀千刀的!”
他劈手夺过方佳准备递过来的拐杖,抡圆了就朝易安挥去。方佳来不及去拉许爷爷,想挡在易安前面也晚了一步。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易安挨打。
为什么?易安和他见过?
许爷爷力气很大,易安用胳膊挡了一下,额头上还是挨了许爷爷重重一拐杖,立马就起了个大包。
闻声赶来的工作人员呼啦一下进来好几个,终于拉开了他们,易安脖子上又挨了一下,那边,许爷爷已经面色铁青,有进气没出气了……
“快,坐我车去医院!”易安顾不得自己的伤,背起许爷爷就向车跑去。方佳紧紧跟在后面。
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成这样了……
工作人员轮换着给许爷爷做心肺复苏,方佳不会操作,只能焦急的等在一边,盼着去医院的路再短一点,再通畅一点。
“老许头最近身体不好,半夜老梦魇。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以前的事情,说话也神神叨叨的。”工作人员在车上不住地感叹,“小伙子你别往心里去啊,老许头其实清醒的时候人很好的,书画更是一流。只是造化弄人啊,才情都被埋没在辛酸往事里了。”
“许爷爷以前怎么了?”
“方小姐你来看老许头这么久,还不知道吗?老许头以前是书画协会的副会长,字画千金难求,家里条件可好呢,夫人是中学教师,只有一个女儿,掌上明珠似的养的如花似玉,谁知道,到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忽然失踪了。老许头两口子费尽心思去找,都没有什么下落。”
“一直怀疑是被拐卖了,那年头DNA检测都还不流行,靠谱的只能比对指纹。哪里有拐卖人口被解救的他们都去看去找,全国基本上都走遍了也没什么结果。房子也卖了,工作也丢了,老婆也疯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被拆散了。”
“他老婆疯了以后,看到和他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要上去抱抱,还挺吓人的。老许头就每天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哪天好像是睡得沉了,没守住,他老婆就跑到楼顶去跳了楼。”
“后来是他以前的同事看他年龄也大了,就帮他办了手续,住到这敬老院里来。唉,也就是等着油尽灯枯的那一天了,没什么盼头,活着能有什么意思。”
车里的气氛压抑的可怕。方佳忽然就理解了自己父母对自己的那种掌控。爱之深,责之切。可怜天下父母心。
医院很快就到了,肯定了敬老院工作人员心肺复苏的效果,还因为易安背着许爷爷颠簸了一段路,让他心口郁结的那口气缓了过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医生给许爷爷把呼吸机上上,又开了点药,安排好住院就走了。
易安心里突突直跳,他主动要求和方佳陪护。敬老院人员紧张,工作人员也就嘱咐几句,千恩万谢的走了。
敬老院工作人员换了一班,带给方佳一个包裹:“这里面是老许头的衣物,还有他放在身边的一本日记。他醒来了一定要带着的,别忘了交给他。”
许爷爷兴许真的是受的刺激太大,只短暂醒来了几分钟就又昏睡过去。大夫来看过,说是这个年龄段老年人的正常状况,不用太担心。
方佳捧着那本日记,守在病床边,没多久也困了。
易安去门诊处理完伤口回来,就看到方佳趴在许爷爷的病床边,睡的七扭八歪,应该也是累极了。
他轻手轻脚的抱起方佳,把她放在旁边的陪护床上。什么东西掉下啦砸到脚面,他也没去看。待放好了方佳才去捡。
似乎是一本日记。
一本用毛笔写的日记,扉页有四个大字:平如知美。
老许头叫许平如,那知美就是他夫人?差不多吧。
再往后看,都是些琐碎的小事,但是笔下写的很温馨。一幕幕,字里行间都是妻女的幸福生活。
易安坐下来,很有耐心的一页页读过去。看着许平如的女儿许娇娇一天天长大,一点点成长。
这部分只写到十八岁生日那天,后面明显有损毁的痕迹。
是许娇娇十八岁遇到了什么吗?
易安接着往后翻,都很混乱,没什么能连得起来的篇章,只有一串串数字,一个个日期,似乎是重大事情发生的时间。按车上工作人员的说法,是辞掉工作?或者是去外地找女儿?……易安不由得去猜。
因为损坏,日记本很多页都要捏起来,易安腾手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最后的几张没捏住,掉出来几个很小的纸片片。
易安弯下身子去捡。有一张写字的面朝上,依稀可见“在望和我”四个字,钢笔字娟秀整齐,明显是女孩子的手笔。
“这是许娇娇的字?”
再捡起其他纸片,拼凑起来,是完整的一句话“秦在望和我是自由恋爱”。
秦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