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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初相见

居生生只觉火气直冒,她忍了又忍,没有说话。端木世家很了不起吗?说得她好像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似的!笑话,她当花魁的时候,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区区一个端木世家,只怕之前她根本连眼角也不会瞥一下呢!

居生生!你给我忍耐住!她在心底拼命喊着。你在乎的人只是端木容慧!不是端木世家!忍耐!忍耐!忍耐!

端木夫人顿了顿,似乎也没打算等她回答,又慢条斯理地说道:“事实上,不瞒姑娘,之前我已经替容慧物色了一个家世相当,才德兼备的女孩子。或许她不如姑娘你这般美丽,不过日久生情,何况容慧娶了她,对端木世家大有裨益。生生姑娘,你这般美貌,想必也是心比天高,小小的端木世家只怕你放不去眼里。这样吧,端木家也不会亏待你,你出一个价,只要你能离开容慧,一切好谈。”

她还没说完,袖子就被后面的端木老爷悄悄拉了拉,他对她挤眉弄眼,似乎是说她话太重了。

端木夫人一个冷眼瞪过去,端木老爷乖乖摸摸鼻子缩了回去,不敢再发表任何意见。

忍耐!忍耐!居生生忽然觉得自己脑子里一根弦“噌”的一下断了,火气冲破了头顶,她冷道:“夫人真是好口才!我想娶亲一事,还是要问问您儿子吧!不瞒您说,端木世家我还真没放在眼里!我和端木容慧在一起,不是为了他的家世!请您搞清楚!用钱财来砸人,真的是最无聊的做法了!我知道我没有显赫的背景,或许在您眼里我还很不知检点!可是这有什么不对?我只是喜欢他!我们一直都发乎情,止于礼!为什么要用鄙夷的眼神看我!我喜欢他!我喜欢端木容慧!我想和他在一起!我这样有错吗?”

她吼完,忽然呆住,冷汗涔涔而下。完——蛋——了!对面坐的是端木的家人呀!居生生,你这个暴躁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掉?被人一激就跳起来,简直就是火药桶!

居生生怯怯地抬头望过去,却见端木夫人依然面无表情,而她身后那两个人下巴已经掉去了地上,呆呆地看着自己。

她忽然嘿嘿笑了一下,抓着脑袋小声道:“那个……这个……耶?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话音刚落,却听端木老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叫道:“好!我喜欢!夫人,你别装模作样吓人家啦!当心容慧和你翻脸哦!那小子发脾气的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他就揽住端木夫人,没正经地挂在她身上,像一只八爪鱼。这次轮到居生生掉下巴了,那个高雅冰冷的端木夫人居然也笑了!居然、居然也反手搂住那老头,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受损?!

端木夫人笑起来的时候,万般温柔,哪里还有方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看着居生生,半晌,方道:“你这有什么好骄傲的,我以前,做过比你更大胆的事情。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死缠烂打,他不屈服不罢休。你以后有空问问容慧,多和我学学吧!”

居生生脑子明显反应不过来了,她呆呆看着端木老爷笑道:“夫人,你这是向未来媳妇传授当年的追夫秘笈吗?”

端木夫人哼了一声:“不过是受伤被迫来咱们家的,我还当她追过来的呢!不问问,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喜欢容慧?我可不要那种唯唯诺诺,三从四德的媳妇!一点做婆婆的感觉都没有。”

端木老爷在她身上蹭啊蹭,“夫人,小生一直到今天都记得你当年的英姿呀!千里迢迢追来我家,在门口睡了半个月,差点把我那老娘气死,她到现在提起你的名字还会变色呢!”

端木夫人轻道:“是呀,以前我是个恶媳妇,现在又是恶婆婆。”

端木老爷缠住不放,“谁说的!你是我好老婆就行啦!我说夫人,大好下午的时光我们就跑来吓人家小丫头,多浪费!咱们一个多月没见了,你好忍心!”

居生生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到肚子痛,如果不是顾忌形象,她真想在床上打滚。端木老爷瞪她,“小丫头笑什么?不听话夫人打你屁股!”

“不!不是的!”居生生笑道,“我只是终于明白,为什么端木会生成那种样子啦!”难怪他对自己没辙,难怪他突然提出要跟他们一起行动,原来这是家传死缠烂打秘笈!亏她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缠着端木,原来算清楚了,是他一直缠着自己呐!真是……太、太有成就感了!居生生,你最棒!

一直没有说话的端木大哥忽然笑道:“这下您二老放心了吧?老三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以后可别再逼我和容绣啦!容绣那个画痴都快被你们逼疯了,昨天还和我说打算离开家里了呢!”

端木老爷哼了一声:“当初说好了,一年一个。明年不是你就是容绣,反正得给我把亲事定下来!不然老子押你回府,让你娘给你随便找个女孩子!”

端木大哥哀叫起来。

居生生奇道:“怎么?一般都是长子先成家呀!难道端木是最先定下亲事的吗?”

端木夫人笑道:“谁要管那些礼法世俗,我偏要小儿子先成亲!丫头,你还太嫩啦!多学着点吧!”

居生生勾起嘴角,正要笑,忽见端木急急走了进来,他脸色显然不太好看,一看到他父母都坐在生生对面,他的眼神更是一暗,疾步走去床边,一把将生生揽进怀里,冷冷瞪着端木老爷,半晌才道:“又是你们。这次是要做什么?急急把我遣出去,原来是在策划这事!”

端木老爷被他一凶,顿时缩回去不敢说话了。

端木夫人轻道:“容慧,别欺负你爹。是你自己不对,带了媳妇回来,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怎么,怕我吃了她?”

端木不敢和母亲顶嘴,他回头看着居生生,正要柔声询问,谁知她居然满脸笑容,比平时都开心许多,他不由愣住,奇道:“你……这是?怎么这么开心?”

居生生神秘一笑,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扬起脸得意地说道:“端木家的三公子,你这辈子是栽在我居生生手上啦!你自认倒霉吧!”

初夏时节,万木繁华,纵然是万丈高崖之上的断玉台,也是一片绿意盎然。

凉亭上的藤蔓丝丝缕缕垂下来,掩去亭中两人的面容。光滑的石桌上,碧绿的茶水有白烟袅袅上升,滑过一只纤瘦洁白的手。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勾,“噌”的一声,婉转绵长。那人缓缓拨了几个音,不料调子忽地一沉,音一下子破了。

“清徽不可以这样转。”一个低柔的声音轻轻说道。

然后一只修长的手抚去琴面上,在方才的弦上陡然一触,发出短促的低音,跟着一挑上弦,那音色竟然立即活泼起来,流畅地带了过去。

容香叹了一口气,“爹说得没错,我果然什么天分也没有。跟你学了三年的琴,却总也弹不好。”

那个低柔的声音轻道:“不是没有天分,只因你无心。人在,心却不在,怎么可能将一件物事学好?”

容香沉下脸来,顿了半晌,才冷道:“我早已说过,不要提起这事。我已经听从了爹的一切安排,还要怎么逼迫我?”

那人似乎笑了一声,将古琴拨到自己面前,在上面一阵轻抚,发出一阵急切的音色,他低声道:“你总觉得所有人都是站在爹那里的,专门与你作对。放不开鹤公子的人是你自己,随便的一句话你都要疑神疑鬼。放不下,就去找他,这有何难?”

他话音刚落,音色忽然一滑,隐约发出杀戮之声。他的手指静静在弦上按了一会,良久,方道:“你简直就是一把没有刀鞘的剑,杀气腾腾,接近一点就要刺人。看,琴音都被你玷污了。”

容香森然瞪了他半晌,终于还是缓和了脸色,坐回石凳上,她冷冷说道:“我还以为你一场走火入魔,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呢。我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你叫二姐两个字了。当时你那样一叫,我真的很高兴。”

那人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站了起来走出凉亭。初夏璀璨的阳光洒去他白色的长衫和漆黑的头发上,缓缓转过头来,星目明朗,长眉入鬓,实是一个丰神俊雅的俊美男子,有一点书卷斯文气,有一点慵懒柔倦的气息,可是这些都比不上他眼底那种温柔的笑意,仿佛和煦的春风。

他深深看着容香,忽然轻轻说道:“倘若叫你二姐,你能把我空白的一年中发生的事情告诉我,我可以叫你无数遍,一直叫到你厌恶为止。”

容香怔了一下,忽然露出恐惧的神情,她低声道:“念香,你不要为难我。爹的为人,你不是不清楚。他既然明令所有人都忘记你走火入魔的事情,那么这一年的事情就是绝对的禁止。”

念香勾起唇角,笑得懒洋洋,“既然如此,当我没说。我去问爹,爹也不肯告诉我,是怕我觉得后悔?璃火宫小宫主走火入魔之后丧失神志,只怕出了不少丑吧。你当时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很傻?”

容香丝毫没觉得他是在套话,立即老实地点头,“是非常傻,只知道躲在那女子身后,像只可怜的小狗……”

她忽然捂住嘴巴,恨恨地瞪着念香,“你又想这样狡猾地从我这里套话!嫌我被爹惩罚的不够吗?”她猛然站起来,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转了回来,放柔声音说道,“念香,爹对你期望最大,所以我们姐弟三人只有你修满了璃火八式。虽然练到第八式的时候,你走火入魔,可是现在不是已经冲破难关了吗?你为什么不能像之前那样专心习武,不问世事?”

念香静静望着断玉台外缓慢飘荡的雾气云彩,它们奇形怪状,可是却总会拼凑成一个人形,那个人,他觉得似乎对自己非常重要。但无论如何,他也看不清她的脸,对她的一切也丝毫没有印象。但一想起来,心底就会有暖流缓缓流过,这是陌生的,却很享受的感觉,仿佛一颗甜美的葡萄,甜蜜之后,便会留下一些涩然。

容香说“那个女子”,可见她的确存在。她是谁?她多大了?她美丽吗?那空白的一年,他究竟有过怎样的经历?他是那样渴望知道,但他也知道谁也不会告诉他,问了也是白问,不如别费力气。

相思如豆,他却是对一个幻影相思如斯,如果她对自己伸出手,他会跟着走吗?

容香忽然神色肃然地站了起来,对着他身后弯腰行礼,“见过爹爹。”

念香跟着站起来,缓缓回头,却见泉老宫主迎风而来,银色的胡须在胸前摇摆,双目不怒自威。多少年了,他只要被这双眼睛定定看着,便不敢有丝毫松懈。他重重低下头去,行礼,“见过爹爹。”

泉老宫主看了他一会,忽然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柔声说道:“念香,见你大好,我实在欣慰之极。璃火八式修炼得如何了?”

他不敢疏忽,沉声道:“多谢爹替我过宫,第八式终于冲破了。只是依然稚嫩,没办法达到爹的境界。”

泉老宫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按着他坐到石凳上,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一旁行礼的容香,他笑道:“你还年轻,才二十三。我二十三的时候连第四式都没冲破呢!慢慢来,你资质极佳,总有一天能超过我。璃火宫日后就要靠你来发扬光大了!念香,你不要让我失望。”

念香垂下眼睛,轻轻答应。

泉老宫主满意地点头,终于注意到一旁的容香,他收敛起笑容,沉声道:“容香,没有和你弟弟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吧。”

容香脸色苍白,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念香笑问道:“爹,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吗?二姐能和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下山的次数还我没多呢。”

泉老宫主释然地说道:“也对,你二姐向来鲁莽倔强,偏偏单纯之极,被人骗了还不自知。你少和她学。”

他又说了一些闲话,忽然正了神色,说道:“对了,我有事要交给你们俩去办。你们大哥最近有事无法抽身,葛长老功力也不够,只有你们俩能做了。”

念香早知爹没事绝对不会和他们说一句闲话,这次上来必然有其用意,当下只沉默点头,不知他又想掀起什么风浪。泉豪杰,不愧他豪杰这个名字,璃火宫的人要么不下山,要下山必然会在武林中做一番大事。十年前大哥鸣香下山,三年前容香下山,都令整个武林为之震撼。

他至今为止没有正式被爹遣派下山过,通常他下山不过是出去游玩见世面,爹对自己比其他人都要纵容一些,唯独他下山不需要过问。这次,他终于要正式遣派他出去了吗?赶在泰山比武大会之后,其心意,大约可以猜个一二……

果然,泉老宫主沉声道:“这次泰山比武大会被容香和鸣香扰乱了,只怕整个武林的人都会对玉色峰产生恶感。不过,那也不用在乎!玉色峰向来不是贪虚名之辈!但这次泰山派的两个掌门人似乎对我们玉色峰有很大的偏见……容香,你和那个什么惊天少年沈小角斗过,说说感觉。”

容香淡然道:“骨骼清奇,领悟力高,反应奇快,的确是武学奇才。只要他再苦练五年,连大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了。”

泉老宫主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冷光,低声道:“五年……五年!我可没有那个耐心等!这次与泰山派有了龌龊,他日他必然报复。在树苗还没有长成大树的时候,要尽早根除!念香,你明白我的意思。”

念香眉毛都没动一下,垂头道:“明白。爹是要全尸,还是人头?”

泉老宫主冷道:“不需要他的命!你替我废了他的武艺吧,砍一只胳膊回来。泰山派有谁敢阻拦,通通杀了,好让他们知道想骑来玉色峰头上,还早了八百年!”

念香垂首答应,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睛,谁也看不到他眼里的神采。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翻书声。有暖暖的风吹来脸上,带着甜蜜的花香,还有茶水的清香与墨水的幽香。

韩豫尘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似乎不能明白自己身处何处。他动了一下,头顶的青布帐子也跟着晃了两下,身上各道伤口发出钝钝的疼痛感,但却并不是很难受。他摸上去,身上已经包扎了匹匹白布,很结实。

他想说话,可是一张口,却觉嗓子干得几乎要冒火,发出喑哑的嘶声,忍不住咳了两声,牵动了伤口,一阵疼痛。

“韩公子,你醒过来啦!”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他急忙回头,却见黎景丢下手里的书,斯斯文文地走了过来,自然地坐去床边,伸手摸上他的额头,轻道:“很好,终于不发烧了。现在觉得如何?”

他艰难地嘶声道:“水……给我一些水……”

黎景急忙端了一碗微凉的茶水,扶着他的后背,缓缓喂他。韩豫尘一气喝了大半,终于舒了一口气,黎景还在他后背轻轻抚着,柔声道:“慢点喝,小心呛住。”她雪白的手腕就在眼前,身子依着自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怜悯。

他一时情动,在她手腕轻轻一吻,喃喃道:“麻烦你了,谢谢……”

黎景愣了一下,显然没明白他那一吻其实有些侵犯的意味了,她放下茶碗,慢慢说道:“不用谢,这是应该的。大家出门在外闯荡江湖,互相照顾才是道理。”

如果不是身上那些白布缠得他无法喘气,韩豫尘真想笑出来,她似乎对这些腐朽的说辞乐此不疲。没笑完,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司马姑娘呢?还有胡杨老先生……”

黎景拍了拍他的胸口,轻声道:“别急,我马上告诉你,你不要激动。当日是这样的……”

原来韩豫尘他们跟着胡杨洋洋洒洒地下山之后,大约由于伤口失血过多,韩豫尘在半山腰就昏倒了。胡杨也没有理会,只带着习玉先行离开,黎景两姐弟将韩豫尘抬下山,又不敢去客栈,怕武林人士寻来,只得在附近的农家租了一间屋子。安顿下来之后,黎微就离开了泰安,回去湖南岳阳,向爹爹黎神人说明比武大会的事情,另外再多要一些盘缠,只因他们第一次闯荡江湖,不识人心险恶,原先的盘缠被人骗去大半。

韩豫尘身上的伤口并不深,但却十分多,黎景又请不起大夫,只能自己替他包扎上药,好在她略通医术,没出什么差错。谁知当晚他就开始发高烧,一直烧了三天,到今天早上才退下去。

“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很担心,只怕是自己弄错了药物。”黎景轻轻说着,见他额上还有一些汗水,便用自己的手绢替他擦拭,神态自然,没有一点暧昧。

佳人没有二心,韩豫尘却是心猿意马,忍不住沉溺在她轻柔的声音里,脑袋往她身上凑了过去,装出无力的模样,靠在她怀里。

黎景只当他大病初愈,何况她对男女之事完全不了解,一派天真,被吃足了豆腐也不知道。

“既然司马姑娘被胡杨老先生带走了,那我也无需为她担心。只是念香被人带走,生生姑娘生死未卜,实在让人挂心。”他叹了一口气。

黎景点头,“念香兄吉人自有天相,生生姑娘也一样,必定没事的。何况生生姑娘被端木公子带走,你若实在担心,等身上的伤痊愈了,咱们便一起去端木公子家里看看。”

韩豫尘低声道:“咱们?你愿意跟着我?”

黎景有些奇怪地扬起眉头,“为什么不愿意?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啊,这是爹告诉我的。”

韩豫尘闭上眼睛,“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真的不明白?”黎景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还是搞不明白,只是埋头苦想,又习惯性地开始咬嘴唇。

韩豫尘叹了一声,以后只怕他会很辛苦了。

他伸手,轻轻去抚弄她的唇,柔声道:“别咬啦,都白了。黎景,你该为我负责。”

黎景“啊”了一声,“韩公子,莫非黎景有什么得罪之处?但说无妨!”

韩豫尘幽幽地说道:“人家的身子被你看了,你难道不该负责?除了我娘,还从没有女子看过呢。你如不愿负责,我以后怎么办?”

黎景只觉匪夷所思,他说得好像对,又好像有什么不对,偏偏她这个书呆子怎么也绕不过来,被他一通歪理说得开始惭愧。

“既……既然如此,黎景一定负责!”她乱给保证,完全不知道自己卖了自己。

韩豫尘笑得像只狐狸,“如果黎姑娘坚持要负责,在下只有却之不恭了。叨扰叨扰。”

“哦,惭愧惭愧!韩公子好好养伤吧,别多想了。”她替他掖了掖被子,安抚着他睡着,这才一头雾水地回去案前看书。

她总觉得不对劲,但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却想不出来了。低头看看手里的书,答案能从书里找到吗?爹曾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她还是乖乖埋头翻书吧。

月黑风高杀人夜。

今晚没有月亮,云层很厚。安静的后院,只有一阵阵轻微的擦剑声音。师兄弟们都睡了,他却睡不着,一个多月前的比武大会还历历在目。手指上的伤,疤痕也还在。那疼痛,依稀也还在。他手里握着一块厚实的皮革,缓缓擦着自己的剑。剑,名为祥阳,是泰山派正式掌门人历代单传的宝剑,即使这样深沉的夜,它依然能够散发出犀利寒冷的光芒。

握着皮革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他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将扭曲的手指放去口中用力咬。又开始了,自从被那个陌生女子用毒钉子钉伤手指之后,每日半夜时分,这根手指都会剧痛无比,那是一种令人可以疯狂的疼痛。

可是他却没有出声,只是用力咬着,咬着。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终于过去,他疲惫地放下手,还有些稚气的脸上全是汗水,眼睛里充满了疲倦忍耐。

比武大会被玉色峰的人破坏了,可是本宗两个掌门都一致认同正式的掌门由他来担任。这是一种信任,更是一种负担,他很明白,自己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少年人,将要面临什么样的考验。

或许今夜就会来了。

风声呼啸,一把冰冷的剑抵去了他脖子上,然后一个低柔却比剑还要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小角?”

沈小角慢慢放下皮革,面不改色,沉声道:“是我。阁下莫非是玉色峰的人?”

剑丝毫不动,那人轻道:“转过来。”

沈小角紧紧攥着手里的祥阳剑,慢慢把身体转了过去。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仿佛月光从云层里透露出来一般,他眼前站着一个月光般的年轻男子,玉树临风,他用剑抵着自己的脖子,看起来却犹如弹琴下棋一般悠闲。

“我是泉念香。”他淡淡说出自己的名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

沈小角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来杀我的。玉色峰的人得罪了泰山派,又忌惮我将来出人头地之后报复,所以早早来除掉我这个幼苗。泉先生,我说得对吗?”

念香看着他,轻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先躲起来?一连几个晚上都故意在这偏僻庭院待着,是在等我们吗?”

沈小角抿了抿唇,忽然大声道:“因为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不想成天打打杀杀嚷嚷着为谁报仇然后没完没了!我想用简单的方法来解决!”

念香眉头微微一挑,“你想用什么方法?”

沈小角沉声道:“我知道自己现在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宁愿光明正大地比一场!我若输了,你杀了我也没关系,但请不要找泰山派的麻烦!我若赢了,也请你们玉色峰从此不要来纠缠泰山派!我就是这样想的!”

念香忽然笑了起来,“果然是个简单的法子!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沈小角正色道:“我厌倦了各种勾心斗角,我练武,只是为了追求心目中的一种境界!从来也没有想过因此便要去侵犯任何人!你会答应的!因为你若不想放过我,开始便不会和我说话!”他刚说完,脖子上的剑就消失了。

念香横剑于胸,淡淡看着他,“那好,我同意。来吧,来一场光明正大的比试。”

沈小角其实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答应,一时竟然呆住了,正要说话,却听头顶传来另一个冰冷的女声:“念香,不要拖延时间。按照爹的吩咐去做。”

他急忙抬头,却见庭院中的大槐树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白衣女子,面容如同冰雪堆砌而出的,正是当日用毒钉伤了自己的女子!

念香淡然道:“我有我的安排,不需要你来插嘴。”

容香面色一沉,还是乖乖闭嘴了。

沈小角举起手里的剑,先对他作了一揖,轻道:“我来了!泉先生。”

念香不待他说完,剑光忽地一闪,直刺他的面门。那是快若闪电的一击!但他快,沈小角更快,立即举剑一挡,“叮”的一声,生生将那剑挡在面门三寸之外。谁知念香的剑忽然贴着他的剑身滑了上去,竟朝他的左眼戳了去。

沈小角急忙偏头,双足一点,转了好几圈,反手一剑劈出!这一剑居然劈空了!念香不知何时贴去他身后,沈小角甚至能感觉到他手中宝剑挥下的风声,还有寒气。他猛然沉腰,竟然就地翻了一个跟头,饶是如此,依然慢了一步,被他削去大片头发。

沈小角惊魂未定,此人剑术未必一流,身法却是奇快,他简直无法跟上。当下刚站起来,念香早已追了过来,腰身一扭,又是一剑!沈小角只能手忙脚乱地招架,眼看渐渐要落败。念香忽地虚晃一招,露出一个破绽来,沈小角大喜,立即追上去,几下兔起鹘落,眼看便要向那破绽之中刺下。谁知招式未老,念香忽然反手过来,“当”的一声,竟然将他的剑挑起弹开!

沈小角大骇,眼睁睁看着他手中那一点寒光朝自己喉咙要害刺过来。完了!我命休矣!他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忽听庭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嚣,一阵阵脚步声极轻,却杂乱急切。有人来了?!

他肩上忽然一紧,竟然被念香抓住了。沈小角惊骇地睁开眼睛,却见念香沉声道:“不许说话,有人来了!快躲去暗处!”说完他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几下纵横,竟然轻轻跳上树顶,与容香隐去枝叶后面。

沈小角背后要穴被他拿捏住,动弹不得,只能默不作声地爬在枝干上,向下看去。

不一会,忽然跑过来一个黑衣人,虽然夜色极沉,但此人腰肢纤细柔软,双肩微削,明显是个女子。她一头长发盘了上去,半个脸都用黑布遮住,更奇异的是,她的两只手上都缠满了绷带,腰上别了一把长剑,手里还抓着一把短剑。

她跑了两步,显然是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不免有些犹豫,这一下犹豫,便被后面的人追上了。沈小角一见追上来的人,不由倒抽一口气,那不是宗派的几个大弟子吗?他们怎么追来本派这里了?

却听那几个大弟子厉声道:“你是何人?!深夜来泰山派鬼鬼祟祟要做什么?快招来!不然让你命丧于此!”

那女子却冷冷哼了一声,声音娇嫩婉转,沈小角身后的念香忽然身体一震,他也没在意,只听那女子傲然道:“凭你们几个?别做白日梦了!我只问你们,林玄中的卧房在什么地方?快点告诉我!”

她说话的时候是那样骄傲,高高在上,好像根本不把人放去眼里的那种目空一切,偏偏又让人觉得理直气壮。显然她的这种态度激怒了宗派的几个大弟子,其中一人怒道:“好大的口气!让我来会会你这贼丫头!”

他拔剑就上,眼看便要砍中那女子纤细的身体,谁知那女子身形忽地一动,如同鬼魅一般,腰身柔软地一扭,轻轻巧巧避开那一剑。她手里的短剑根本也没有出鞘,只是随意地挡开那人的剑,一面冷道:“我本不想闹事!快告诉我林玄中在什么地方!”

那几个大弟子一见制她不住,哪里还忍得住,一个个都叫道:“有本事将我们都打败!否则别想见到掌门人!”那三四个人同时攻了上来,将她围在中间,剑光闪烁,她看上去像一只被困在寒光中的黑蝴蝶,飞快地左闪右躲,动作异常难看,但却无比迅速。

那女子显然被他们缠得烦了,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却将短剑揣去袖中,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我今日非要你们给我带路!”

“铿”的一声,她抽剑,整个人忽然滴溜溜地仿佛陀螺一般转起了圈子,那剑舞成了一条银龙,随着她上下盘旋。

沈小角乍一见她使出如此古怪的招数,不由大震,喃喃道:“这……这不是碧空剑诀吗?”

念香一把抓住他的背心,低声道:“碧空剑诀?你确定?”

沈小角点头,“比武大会当日,胡杨来闹场,一剑砍去峨嵋翠云师太的胳膊,用的就是这招!绝对没错!啊,我想起来了!这女子是胡杨的徒弟!”

念香没有再说话。说话的期间,她已经将那几个大弟子全部击倒,每个人手腕上都有一个血点,想必是被她瞬间刺出来的。她收剑,一把提起一个瘦弱一些的男子,冷道:“带我去林玄中的卧房!”

那人手腕被她刺穿,再也握不住剑,剧痛无比,只得连连点头,被她一手粗鲁地提着,朝山下走去。原来她不认识路,泰山宗派的院落在半山腰,本派的在上面,她先是去了宗派的地方,绕了半天迷路了,又被这些人发觉,才一路逃上来的。

沈小角见她走了,刚要说话,谁知念香忽然提着他跳下树,冷道:“我们追上去看看!”

容香大惊,急道:“念香!你要做什么?爹吩咐的事情怎么办?你……你难道?”她早已看出那女子是司马习玉,难道念香竟然想起来了?

念香猛然回头,容香只觉他眼底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振荡,他轻轻说道:“爹的事情我自然会做。但我要先去看看这女子……她……我觉得……总之你别管我!”说完他竟然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容香只急得连连跺脚,实在无法,也只好跟上去。她无法出手阻止,不光因为他那种眼神,更因为她不是念香的对手,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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