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深夜,冷风簌簌,硕大的宫殿里隐隐约约站立着一个人影。高贵华丽的紫衫在他身上凌乱不堪,他的眼神空洞迷离。身后一身黑衣蒙面的贴身侍卫接过婢女双手呈上的一件墨色狐皮大袄,想要替他披上,他摆了摆手。
“灯留一盏,其他都灭了,再去拿几坛酒来……罢了,你们都退下。翎羽,你也退下吧。”
“是,殿下。”
翎羽拜别后退到甹晤殿门外,看见了倚在门前雕龙红桩的紫色罗裙女子。
“殿下他……还没休息?”
“没有。少主为何不进去看一眼殿下?”
“算了,我就不进去了,省得他看见我心烦。你也累了一天,赶紧休息去吧。”
“那少主……”
“我略吹吹风就回去了。”紫衣女子紧了紧翎羽套在她肩上的狐皮大袄,说话时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他。
“好。”翎羽沉默半刻,才硬生生吐出一个字,转身一挥手,领着一列侍女退下。走到廊头转角处,翎羽停下脚步,待侍女都离开后,他望向紫衣女子的方向。“何苦又折磨自己……”
甹晤殿内,紫衣男子护着那盏火苗忽明忽灭的烛火慢慢走到窗边,右手推开雕兰的木窗棂。许久未见,月亮竟如此耀眼,皎洁如她的脸庞,就连这风里都是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他苦笑一声。想他如今要忘了那个一身青衣的女子,对她的想念却日渐浓烈。若他能早些,再早一些,护她周全,说不定他们也能和平常百姓一般日日夫妻恩爱。
可她又怎么舍得,舍得从郦山断崖跳下,舍得自作主张断了他们之间的种种……翎羽及时赶到救下了他,断断续续在床上躺了三年多,今天也是初下病榻。
“风和,我倒希望被救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这个世界,没了你,就剩我一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活下去……”
……
汤舒儿安安静静的站了许久,忽觉眼睛酸疼,想要揉一揉,手碰到眼睛的时候冰冰凉凉的,才意识到自己这风吹得久了,抬头一眼望见甹晤殿的鎏金牌匾,这一望出了神,“这些年为他做了这么多,是不是太多余了……”
她面容姣好,身姿丰盈,模样也十分标致,可还是经不住岁月在她脸上无声无息的侵蚀。这女人啊,年纪上来了,就比不得那些年轻女子了,她们各个丰姿绰约,水灵灵的讨人怜爱。
她一个女孩家终究得嫁人,这些小女儿的情愫,是时候收一收了。手伸久了累了,也希望能有回应,如果没有,该放下就放下吧。她一个草原儿女,何时也被情事牵绊扭扭捏捏至如此,大方承认大方放下,该洒脱利落些才是。
幼时熊熊烈火之下,从光影里向她走来的那一身紫衫,那一柄锋利无比、杀人无数、沾染滚烫鲜血的长剑,冷酷无情、君临天下般的神情,怕是不会再看到了。
次日清晨,汤舒儿的贴身侍女急匆匆的跑到翎羽跟前说,她走了,查看过房间,除了贴身物品其余什么都没有带走。
翎羽听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做,呆坐了有半日,打发她的贴身侍女离开后,去甹晤殿跟殿下报备。
“是吗?走了也好,免得整日待在这府里委屈了她。她一向自由惯了,不会喜欢我这里的。”
“可殿下……”
“翎羽!”翟东颍靠在窗边坐了一晚上,大病初愈,身体有些吃不消,又吹了一夜冷风,脸色十分苍白。他扶起翎羽的双手,翎羽紧张的神情收入眼底。
“她不会离开我们的,只是短暂的分别。等她哪天想通了,就会回来。她功夫比你好,不用担心她会被欺负。”
翎羽也知道凭她的功力肯定不会被欺负,但如果没有她的消息,总是容易让人忧心忡忡。万一要是遇上什么危险……
翟东颍知道翎羽的小心思,要找到她,甹王府这点人还是有的。“我才醒,府里的事你拿主意就好。”
“殿下!我想自己去。”翎羽“嘭”的一声屈膝下跪,双手作揖恳求,他明白这个时候不该抛下刚醒不久的殿下,可万一汤舒儿出什么事,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翎羽和翟东颍是从小到大又过命的交情,自然也了解他心中汤舒儿的分量,除开义父临终前对翎羽的嘱托,汤舒儿之于翎羽,就好似张风和之于他翟东颍。
“好,万事小心。”
翎羽性格本就安静,话不多,此时也不会说太多感谢的话,他朝翟东颍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跃上屋顶,片刻后消失不见。
“失去挚爱是我此生之憾事,如果能重来,我一定只好好爱她,什么都不要了。翎羽,真心希望你能找到与你相爱的人,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
翟东颍用完晚饭后就将府里所有人都遣散,自己一个人在府里游荡。
夕阳璀璨无限。
他忆起在巫濛山的小木屋,风和嫁给他那天,她一身红妆,夕阳也是如此这般,衬得她是难得一见的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