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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仅仅九岁,一个未涉尘俗的毛头小子,可此间这刻里却是那么的不同与众。火光照及之下,衬托得他如深渊般神秘,叫人恐惧不敢久凝。
郭敕从未有过这样奇妙的感受,就像自己浑身被上了枷锁,以至束手束脚拘谨不开。怔愣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如面大人般,对九岁的阿耨说:“确实,你确实救了我们。但我想你之所以如此做,当间必有其因。所以我觉得,至少你现在不会让我们死在这,否则你又何必救我们,不是么?”
阿耨再次微微一笑,但似乎他的体力还没有全然恢复,故这笑显得有些疲惫。边就地而坐靠在墓壁旁,边不紧不慢说:“你不是暗自派了一万人绕至山后了么?你猜的没错,皇冢里确实有逃出去的生路,穿过这些蒸笼阵就可看见,只是被封住了而已。不过不要紧,你派出去的人应该快把那些石头给挪开了,所以一切都如你所愿,你们还死不了。”
听到此话,众将卒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喜悦,尤其是彭罡这厮与那些狗奴才。但郭敕却怔愣了住,在心里嘀咕着:‘他怎么知道我派了一万铁骑去山后?’郭敕敢笃定截止目前,这个秘密仅有自己与唐苛、郭岐得晓。
却还不等寻思清,更为惊震郭敕的事情如雷登现,阿耨这小子竟反问说:“全轩辕的人都死了,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么?”众者不语,顿后,阿耨自问自答说:“因为我能预见过去、现在、未来。”
众者仍不语,脸上神色惊中带疑,气氛霎然而凝。直至久许,唐苛忽才怒道:“是么?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预见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着,便提紧手中半截战刀,气势汹汹冲走上前去准备杀了阿耨,郭敕没有阻拦。
可不料到的是,唐苛刚刚走出几步,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皇冢地动山摇,尘沙抖擞。彭罡被吓得大吼一句:“嗬!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无人应说。
亦就这时,不等余震消去,皇冢墓道当中忽传来阵阵如猴龇嘶的怪唳,声声刺耳,夺摄心魄。众者脸上神色去疑留惊,满面恐诧,皆在心底不言而喻两字,尸鬼。
靠在墓壁旁养精蓄锐的阿耨诡谲一笑,说:“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它们,龙可以摧毁一切。”
众者惊嗬,从阿耨这话中不难推测出,定是外头那些龙破坏了青铜巨门,才以致于尸鬼侵袭而进。听声音,似乎所有的尸鬼都涌进了皇冢,朝他们所在这方袭来。
郭敕立知事情不妙,当即下令道:“老四,带几个弟兄穿过这些蒸笼,走至尽头看看到底有没有出路。如果没有,你就回来用你手中的刀宰了这小子。”
唐苛拱手抱拳听令:“是!”遂一挥手:“你们几个跟我来。”然后十数人小心翼翼而又步履湍急,往前觅去。
过了好阵子后,约莫有个半柱香功夫,唐苛的声音才从前方黑暗中传了过来,说:“大都督,这确有条通路,但不知到底通向哪里。”回音久颤,足见其开阔。
却未及郭敕应答,彭罡这厮突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像个傻屌。稍许后,他便高兴无比的催促身边那些狗奴才,说:“还愣着干嘛?等死么?没听见前头有出路么?快走快走!”话着,便擅自带头往前寻了去,置郭敕郭岐与众将卒于不顾。
郭敕冇多说,心里似另有一番打算。转过身,对将卒们说:“弟兄们,速去前头帮忙,都听老四安排。”话着,从腰间摘下一块佩饰,是可号令郭家铁骑的虎符。‘咻’一声扔给比较近的一个将卒后,嘱咐说道:“把这个交给老四,若我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么他就是你们的大都督。跟着他,你们一定能活着回到元国。”
众将卒拱手抱拳,长声应是而走。郭岐未去,看出了父亲这是在故意支开将卒们,他似乎别有他意。郭岐放心不下自己的父亲,所以没走,而是静静站在旁边捏抡太祖,提紧神绪警视着阿耨,怕这小子又溜了。
待所有将卒走远后,郭敕看了看郭岐,想说点什么,但终还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遂,转过身,提着血歌‘噔噔噔’步至阿耨近前,举刀相向,说:“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我想知道的,及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否则我就砍了你的脑袋,不信试试。”
阿耨闭上了眼,手捏着那支血渍凝固的红箫,不去看郭敕,似乎根本不相信郭敕会杀了他。一顿,他不着不急的说:“看到那口悬棺了么?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里头。”
郭敕扭身看了看,又听了听渐行渐近的尸鬼怪唳,报以怀疑与莫名的恐惧,说:“告诉我,里面到底装葬着你们轩辕哪一个王?”
阿耨神色古井无波,反问:“怎么?怕了?你上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已好久没有人如此挑衅郭敕了,好久好久,且还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旁边郭岐看得非常气怒,他容不得阿耨这样挑衅自己父亲,二话不说,当即就要上前去教训教训阿耨。可才跨出半步,郭敕就抬手将他拦阻了下来,急得郭岐长道一声:“父亲?”满脸不解。
郭敕深吸一口气,收起怒恨,说:“若一毛头娃子都能随意将我激怒,那我岂配做你们的大都督?”顿,转口又道:“岐儿,带上这小子去找你季父。”
郭岐大惊:“父亲!”知道郭敕要爬上去看那悬棺,故担心说:“父亲,万不可冲动啊,这小子定是在使坏,那棺材上头必有陷阱呐!”
郭敕反问:“冲动?你真认为我这是冲动?”郭敕眼里晃过一丝难受,难受自己儿子突然不理解自己了。但这丝难受仅仅停留了片刻,很快就随着昏暗的火光消失于昏暗当中。
郭岐知得自己说错了话,歉道:“父亲,孩儿知错,但是……”话至此处,郭岐忽然将自己要说的话活生生咽了回去,改口说:“父亲,孩儿在下面给你打照应。”这话语气笃定,不容反驳与劝解。
郭敕未再言,拍了拍郭岐肩膀,说三字:“好儿子!”遂而扭身,问阿耨:“我想你应该知道爬上去的法子?是么?”
阿耨仍未睁眼,但嘴角却心照不宣般笑了笑,答说:“左边第七根铁链。”
郭敕对郭岐道一句:“看好这小子!”罢,将血歌交给郭岐,然就从左边数寻了过去。
不时,郭敕发现每根铁链下头的墓壁间都有很多凹槽,可顺其而上。但郭敕知道这些凹槽定然是暗藏玄机,里面必有陷器之流,否则,阿耨也犯不着特意嘱咐第七根铁链。
郭敕虽然好奇自己猜测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他却未敢用自己的好奇去耽搁与尝试。此间的他时刻谨记着智者说过的那句话:‘管不住自己好奇之人,必将死无全尸。’即使郭敕已记不得这个智者是谁,但却记得只需听从就对了。
随着火影燎动,郭敕很快就来至第七根铁链底下,看去亦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差别,墓壁间都留有着同样的凹槽。稍作犹豫后,郭敕便咬紧牙关,往上艰难的攀爬了去。不多时就安全翻上了铁链,然后顺其而行,开始平心静气往悬棺靠拢。
郭岐在远处提紧了心看着,尤其是当看见郭敕差点不慎摔下来时,担忧得恨不得跑去帮忙。但最终挪开的步子又缩了回来,将担忧化在不言中,连呼吸都放低,生怕会叨扰到自己父亲。
可就这时,不知情的唐苛忽然急步跑了过来,四下不见郭敕,便担心问到:“岐儿,大都督呢?”不等回答,唐苛下意识就随着郭岐所望之处望了去,登被吓得‘嗬’一大跳,急忙压低声音,说:“大都督这是要作甚?”
郭岐皱紧眉头,听了听那又越发靠近的尸鬼怪唳,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倒是季父,你怎回来了?前方情况如何?”
唐苛脸上露出喜悦,继续压低声音,说:“好消息岐儿,我们和外面的弟兄接头了,现在就只隔着一堵墓墙。”
郭岐喜极而惊,道:“真?”
唐苛说:“当然是真,季父什么时候骗……”话至于此未及说罢,突然间‘轰’的一响传了来,整个皇冢又开始地动山摇。
郭岐边大喊一句:“父亲!”边看去,正见得郭敕重心不稳摔倒而下。不过幸好郭敕眼疾手快反应的及时,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大铁链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也幸好,这地动山摇来得快,去得也快,晃眼即逝。郭岐抑不住担心,忙大声问:“父亲,你没事吧?”
郭敕挤出些许气力回了两字:“没事!”遂,用余下气力重新翻到了铁链之上。
见郭敕无碍,唐苛暂放下心来,骂骂咧咧愤怒问:“这他娘滴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又震起来了?”
波澜不惊靠在墓壁旁的阿耨忽然站起身来,用清澈却又深邃如渊的眼神看着郭岐,说:“它们已经开始摧毁一切。”
郭岐扭过身看着阿耨,满面疑惑打量了许久,遂才问:“它们?”
阿耨眼神中的清澈沦为复杂,留下的深邃更为之深邃,道一字答说:“龙!”
此字刚罢,整个皇冢又再次轰轰隆隆颤震了一下。伴着那尸鬼怪唳起伏刺耳,这皇冢似已快将摇摇欲塌。唐苛郭岐着急得不行,想把郭敕叫下来快些撤,却见这时,郭敕刚好把那悬棺的棺材盖给推了开,并朝里看了去。
这悬棺挂得实在太高了,加之又行昏暗,故来,唐苛与郭岐并未看清郭敕此间神情。只见郭敕凝望着棺中之物,愣在上头不知了动弹,大约……他应该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可奈何尸鬼的怪唳已越近人耳,唐苛顾不上太多了,当即冲着郭敕大喊道:“大哥,快下来!那些该死的尸鬼又他娘滴要来了,我们得快些撤出这鬼地方。”
却怎料,郭敕就像是没听见那般,仍旧愣在上头一动不动,紧凝着棺材里头。郭岐这时也心急如焚了,大喊道:“父亲!父亲!尸鬼将临,我们该走了!”
可惜,郭敕仍未回应,整个人似石而僵。亦就这刹间,一只尸鬼‘呼’的从墓道中蹿了出来,绕过阿耨,直接扑向唐苛。因它蹿出来的太突然、太快,唐苛未及反应就被扑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如猴嘶唳着便要咬断唐苛喉咙。
郭岐‘嗬’地一惊,二话不说抡起太祖就是朝其一剑,砍了它脑袋。可它亦未就此而死,滚落到旁边的脑袋仍‘咕噜咕噜’翻转着绿眼,嘴巴‘哒哒哒’上下合张着想要继续来咬。那无头之尸则死死压着唐苛,双爪拼了命乱抓,幸在唐苛用手扣住了它的臂膀,使它挥空。
再次二话不说,郭岐抡起太祖就想冲上去帮忙,却此间,唐苛找准机会将脚顶到尸鬼肚腹上,一使力,便将它直接踢了起来。恰好,不偏不倚,正撞在郭岐太祖剑上。未及惊呼,郭岐就顺势往上一撩剑,当即的,这尸鬼就被由腰而上,沿着脊梁划成了两半。
唐苛从地上爬起,嘴里骂着娘,手里抡起战刀迎上去又是横竖几劈,将这尸鬼活生生砍得四分五裂。解了气后,唐苛才转过身对郭岐道喊说:“岐儿,来搭把手,咱们把这该死的尸鬼给烧了!”郭岐嗯声而应,遂同唐苛架起这只尸鬼,扔进了大锅底下的碳火中。
此间场面血腥而残忍,但没法,对付尸鬼只能如此。幸哉的是,尸鬼似乎怕火得紧,才一沾染火星子就‘噗’的燎燃起来,噼里啪啦阵阵作响。而那枚绿眼脑袋,唐苛则将它直接扔进热浪翻滚的大锅当中,煮了。
可这刚做罢,不容歇息,墓道当中又蹿出来七八只尸鬼,再次朝唐苛扑去。郭岐先是踢开一只,然后边抡着太祖上前杀伐,边喊道:“季父,你快拿上血歌撤退,我来拦住它们。”
唐苛知得尸鬼不咬郭岐,故二话不说拿起血歌掉头就跑,想去搬救兵。却才跑出不远,密密麻麻的尸鬼就挤满墓道,如潮水般狂袭而来。很快,便堵住所有出路,叫唐苛脱逃不得。
恰幸这时,彭罡这方的那堵墓墙终于被敲砸倒了,一万将卒兵临赶至,和尸鬼打唴开来。霎时间,场面变得混乱如麻,生者与亡者之间又再次斗得不可开交,难分难解。
唐苛最是倒霉,不慎被一只尸鬼咬在了臀腚上,疼得他神色扭曲,上跳下蹿。若非有削铁如泥的血歌在手,恐怕他早已被尸鬼给吃得仅剩骨头渣子。
郭岐最是幸运,因为尸鬼不咬他,所以他一点伤也没有。趁着稍作喘息的功夫,郭岐觉得阿耨这小子或许能再次引走这些该死的尸鬼,故想去找他帮忙。却怎料,阿耨又不见了。不知他是被尸鬼给淹没、或者吃掉,还是去了哪,总之,他就这么无缘无故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