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良宵,天空终将泛白。
朱正兴早早起来就走了,华果儿又睡了好一会儿才起来,她从床上起身的时候,帘外有个在宫中未听到的声音:“姑娘起了?皇上命老妇今日起在北乐阁伺候夫人。”
薯儿将帘子掀开,先伺候华果儿洗漱,老妇人拿着一件衣裳在旁边等着。
“我乏得很,今日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我想再睡会。”
老妇人在华果儿身后的帘子处说道:“皇上命人备了一餐膳食,姑娘要不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再睡。”
“也好,我……”华果儿抬起帘子,想与后面的老妇人说话,看清老妇人的长相后一时语塞。
老妇人看华果儿的目光很陌生,说道:“老妇姓齐,姑娘唤我齐姑姑就好。皇上说姑娘也是汝阳的,与老妇是同乡,姑娘若是想家乡,老妇可以炒几个家乡菜给姑娘尝尝。”
阿娘……阿黎好想你!
如今华果儿换了容颜,也换了声音,连亲娘都认不出她了:“薯儿,让众人下去,我与齐姑姑有事要说。”
见众人下去,华果儿从床上下来,握着齐姑姑的手说:“阿娘,是我呀,我是阿黎……我真的是阿黎。”
衣服从齐姑姑手中跌落,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华果儿,想去摸摸她却又怕这不是那个跳下护城河的女儿。
“阿?阿黎?”齐姑姑嘟囔道,“姑娘莫不是怕老妇丧女心悲,来忽悠老妇吧?”
“阿娘,真的是我,那日我跳下护城河,是林二哥救了我。只是那日伤得太重,需要用猛药,才让自己脱胎换骨般重生。”
“那你……一定很疼吧,阿娘的好阿黎,阿娘终于见到你了。”齐氏老泪纵横,她万万没想到还能见到自己的女儿,虽然女儿已经换了一副容颜,但只要女儿还活着就好。
“阿娘,我如今姓华名果儿,是林二哥的表妹,你切莫把我身份说出去,这会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华果儿再三提醒,“阿娘,你是怎么进宫了?又怎么来我这了。”
原来,齐氏与华果儿是两路来到京城,华果儿先入京就跳了护城河,齐氏并不知情,想着来教坊司总会见到女儿的,在托众人打听的时候听说女儿跳河身亡,连尸骨都未寻到,一时病倒了,醒后寻死觅活的。好在钱大人当时正为其夫人寻找服侍的人,想着教坊司中的皆是出自大户人家的罪人,不说服侍得如何,定是些知书达礼的人。正巧,齐氏之前入宫与钱大人有过几面之缘,钱大人听说这件事,又把钱夫人找来劝说齐氏,才把齐氏劝住并买回钱府。齐氏之前是北家大夫人,伺候人却也不含糊。
再后来到今年秋狩,皇帝命令一定要带家眷,齐氏也跟着进宫,皇帝说见齐氏服侍周到,就把齐氏要走了。皇帝要人,钱大人一家也不好说什么。齐氏进了嘉房后,也没让她做什么事,直接带她去一间房休息。到了第二天早上,有宫人说昨夜华姑娘伺候皇帝伺候着好,又将齐氏送给华姑娘。
才有了此次母女的见面。
齐氏说道:“老天有眼,定是知道我北家有冤才让我俩见面,这样一来,与你阿爹阿弟见面也不远了。”
薯儿和皖文发现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华果儿在今日格外开心,眉目中都是遮不住的快乐,皖文打趣说道:“小姐是昨日与皇上有什么开心的事吗?这么开心?把枕边话也说与我们听听呗。”
“哪有?”华果儿笑道,“今日听了一个故事,一对母女很久没见面,突然一天在一个不可能见面的地方见面了,我为这对母女团聚而开心。”
皖文不屑道:“这有什么开心的,在一个不可能见面的地方见面,那一定是有人特地安排的。”
华果儿摆手道:“不会不会,那人不会安排的,他都不知道呢!”
皖文疑惑问道:“谁?”
华果儿自顾自开心:“开心就是开心,无须理由。”
齐氏在一旁捯饬着,眼中欣喜也无遮拦。
皖文发现一些端疑,默不作声,只笑道:“小姐开心便好,在这深宫内院,会发自内心开心的人太少了。”
皖文过了几天偷偷去了无恙院,他在院外徘徊嘟囔着怎么样才能把阿桃(皇帝侍卫)叫出来。一个身影从他身后闪过:
“你找我?”
“哎呦呦,可吓坏我的小心脏了。”皖文拉着阿桃(皇帝侍卫)离开,“小侍卫,我问你一个事,我家小姐和齐姑姑是母女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姐前几日说她看了本书,母女团聚,欢喜得很。可我怎么瞧,都觉得这母女中的一个角是她呢。”
“你写书写多了吧!”阿桃(皇帝侍卫)不想说这个话题,转身要走。
“哎呀呀,小侍卫,你且告诉我,齐姑姑是不是皇上故意送去北乐阁的?”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读过那么多书还不知道这句吗?宫中的事问多了,你的命可就少了。”
皖文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知道实情的人一句话不说,才引得我们写书人好奇。”
“所以你宁可放弃这条命,也要进宫写文?”阿桃(皇帝侍卫)道。
皖文眼中的光瞬间消失,如同月亮消失之后,你以为的光明即将到来,不过是月亮躲在云层里,你又陷入另一层黑暗:“我父亲早逝,家中没钱供我读书,我就经常去私塾中偷听先生讲故事。有一次,我被私塾子弟发现,他们把我拖到角落说我不配读书、不配碰笔墨纸砚,我心中赌气逼自己一定要写一部流传千古的绝世妙书,这渐渐地成为自己的执念。无论如何,我都会在写文这条路上走下去,我要让瞧不起我的那些私塾子弟看看,虽然我只能活短短几十年,但我写的文一定会一直流传下去,千年、万年……永恒……”
“如果你写的书,没有流传下去呢?”
皖文微微笑道:“我的任务是写,能不能流传下去是靠读书的人。若我不写完,别人连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可以把你的书给我看看吗?”阿桃(皇帝侍卫)问,“我知道你写书,但从没有看过。”
“我的书还没写完,而且只写了个大概,内容没有细化,于我来说算不上成功的作品,我不会把一个失败的作品给别人看。”皖文道。
“我期待你成功的作品。”
“我也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