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薯儿确定她与幺莪洗干净了,身上香喷喷时才回到北乐阁。华果儿此时才细细打量幺莪:这人瘦瘦小小,两只眼睛却转得比老鼠还灵,腰间还插着几枝笔,一枝沾满墨的竹筒。
华果儿也不能判断幺莪的来到到底是福是祸,想着他们清早身上的味,问薯儿:“薯儿,你们确定洗干净了?我这有香囊,你们拿去熏熏吧。”
薯儿闻闻身上味:“不打紧,早与幺莪通了气,倒奴婢身上的恭桶换成尚食司的泔水,味有些大,但也无妨,奴婢还能接受,就是苦了小姐您。”
华果儿摇摇头,又问幺莪:“你就是幺莪?”
“是。”
“你们这些话本先生真好,能把自己写成书中最重要的角。”
“姑娘此言差矣,真正写书的人都不配成为自己书中的角。”
“你活得倒是通透。”华果儿打量着幺莪,这名字叨着总不好听,道,“幺莪这名总觉得让别人占你便宜,我给你换个名罢,听说你爱写文,就给你改名为皖文吧。”
“奴才谢姑娘赐名。”这位写文的宫人,从此变改了名字为皖文。
薯儿听着皖文左一句姑娘、右一句姑娘,十分不妥,提醒道:“皖文,你往后就是北乐阁的人,不该唤主子为姑娘,应唤小姐了。”
像宫里的妃嫔,不是称呼娘娘也应该是称呼位份。嘉房这群女子虽都是皇帝的女人,但没有正经的位份,一般被宫人们称呼“姑娘”,自家带来的奴婢奴才就以“小姐”称呼主子。
“是是是,是该唤声小姐。”
皖文用袖子擦着眼睛,鼻子还一擤一擤着,薯儿惊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奴才之前日日与恭桶相伴,难得见到一个人,更别说尊贵的主子。”皖文越说越激动,“终于从伺候恭桶到伺候人了,想着偶尔也能见到皇上,就可以完成奴才的文章,奴才……奴才高兴呐。”
“皖文。”华果儿坚定地看着皖文通红的眼睛,问,“我可以信任你吗?”
“不可以。”皖文的回答在北欢黎的意料之外,只听他继续说道,“想必薯儿姑娘也告诉了小姐,奴才心中只有写文,若是做与写文无关事,怕是耽误小姐的大事。”
华果儿气得锤桌子:“你现在都是北乐阁的人了,还不能帮我做点事吗?”
“是哦。”皖文傻愣愣答道,“那小姐能不能答应奴才一个条件?”
“说。”
“司礼部有位宦官叫恒晓,小姐能不能替奴才把他赶出宫。”皖文眼神不一样,想必心中怨恨积蓄已久,“奴才沦落到洗恭桶,就是他在后面使计。他与奴才一样,都是为了写文才入宫的,因为奴才发现他做了一件事,他才打压奴才。他身后有钱瑾钱大人撑着,奴才没依靠才受他欺负。但现在不一样,奴才有主子的人了。”
“我可没钱大人那个本事,能处处你护你周全。”
“没事,把恒晓赶出宫就行了。”
“行,我替你注意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赶他出宫。”华果儿答应了,赶个奴才出宫不算什么难事,“你以后就在北乐阁住下了,看看缺什么,让薯儿替你备上。”
薯儿接着说:“早就知道你要来,被褥都替你备好了。”
皖文四周环视,道:“奴才想要一套笔墨纸砚。”
华果儿看了薯儿一眼,薯儿会意道:“奴婢明日就去领。”
皖文十分感激:“小姐,奴才是个实在人,也不瞒小姐您,奴才自知自己的性子有些怪,重要的事情交给奴才怕是耽误,但若想知道这嘉房内点点滴滴,就算你想知道哪处阁楼有个蜂窝窝,奴才也能给你整出来。”
“我刚来嘉房,你能给我一些消息再好不过。”
“小姐想要什么消息?”
“我想知道,去年,桑落轩的北氏是如何得罪平云楼的余氏被赐死的。”
“桑落轩……北氏……确实知道些事。”皖文组织着语言,“可是那件事与锦衣卫指挥使钱瑾钱大人有关,他义父刘介当年想谋权篡位被凌迟处死,他却能全身而退,这人不简单了,小姐你可真想知道此事?”
“当然。”
“听说余氏和北氏是同一座城的人,相约一块来京城,二人都有些姿色,被皇上瞧上带入嘉房。余氏媚于外,北氏静于内,男人又喜欢看表面,不久之后余氏就勾搭上钱瑾,北氏却还独守空房。皇上嗜杀嘉房内女子,原因是没有一个女人能怀上龙嗣。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嘉房内传出余氏怀上了孩子,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但嘉房也传言余氏肚子里的孩子是钱瑾的,为此余氏还闹了好一阵子。小姐,奴才悄悄跟你说,余氏的孩子还真有可能是钱瑾的,奴才当时在太医院给各位主子煎药,恒晓是负责给余氏拿药的,有次恒晓拿来两袋药让奴才煎药,后来还要把药渣子一块带走,再后来余氏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北氏被赐死,奴才也从太医院扔去洗恭桶。奴才怀疑,恒晓让奴才煎的药绝对有问题。”皖文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华果儿,“奴才听说小姐您和余氏、北氏是一个地方的,又是林员外郎的表妹,如此上心北氏的事,也是觉得北氏有冤屈吧。”
华果儿还没想好告诉他些什么,胡乱叨叨:“咱院藏娇房的若欣姑娘,目中无人,听说她后面有江皋江大人撑着,我若亲自动手,怕得罪了江大人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心想着能与江大人耗着的也只有钱瑾钱大人了吧。又听闻余氏与北氏一事,我表哥与北家交好,若是能为北家讨回公道,一箭双雕,再好不过。”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小姐想当渔翁,那奴才是得好好给你整个箩筐装鹬蚌了。”皖文双眸一抬,撒娇道,“小姐,奴才困了,能先去睡觉吧,等奴才睡醒了,一定给你准备好箩筐。”
虽说被净了身,宦官的外形还是牛高马大的男子,听着男子撒娇,北欢黎和薯儿不由地全身一颤,催促着皖文赶紧去睡觉。
皖文也不客气,把床上的被子扔在地上睡了起来,说是怕弄脏了床。华果儿欲言又止,心中似百爪挠心:你怕人脏了床,就不怕地脏了被子么?
果然不出所料,次日,华果儿和薯儿都起了,却没有看见皖文,看见那半掩的房门,她们一边唤皖文名字一边推开门,看见他正抱着被子想着要不要把挨了地的被子放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