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这天底下真是什么事都有……”
好不容易从那个莫名其妙的上官瑶那脱出身来,夏一晴搭上返程的地铁的时候,已经是12点钟了。
坐了四十多分钟的地铁,夏一晴刷了乘车码从地铁站的闸机口出来,顺便瞄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内疚地皱了皱眉头,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嘶……这么晚了……但愿那个小倒霉蛋还没等急……”
时逢周日,地铁站外的马路上车满为患,从前面那个红绿灯口一直排到这边的路口,积压了七八百米的车队,最外侧普通车道里的一辆宝马车在疯狂地鸣着喇叭,引着路边公交车站里等候的人群不停地骂着有关“没素质”、“赶死去”、“有几个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之类的话语。
「啊……要不然找个借口和他说,我路上堵车了……?」夏一晴突然灵光一现,随即又立刻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行不行,我怎么能骗他呢……再说了,我干嘛要骗他啊。」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明明不欠他的,但就是有一种很愧疚的感觉,大概是因为那个人实在太可怜了吧,她实在不忍心再让他难过了。
这么想着,夏一晴还是快步跑了起来。
靠近小区门口的地方,有几个穿着玩偶服的人在发传单,夏一晴以前没少干这样的活,加上跑了一路也实在是累了,便缓了脚步,随手接了两张,是附近一家新开业的火锅店的传单。
「干脆……叫他出来吃火锅吧。」夏一晴想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而那份笑容,却又在下一个瞬间悄然凝固。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明明他是个残疾人。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吧……
就在夏一晴走神的时候,一辆汽车突然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后视镜几乎贴着她的手臂擦了过去,险些将她刮倒在地上。
“啊!”夏一晴被吓得尖叫出声,因为躲闪的反应而跌坐在一旁种满了矮树的绿化带中。
那辆“肇事”的黑色的SUV车却连停都没停,加足了油往前开去,速度至少开到了80码,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小区中间那两排冬青树与广告牌之后的弯道中。
“什么人啊这是……”夏一晴爬起身来,揉着被树枝刺痛的手臂。
“姑娘,没事吧?”一个闲坐在路边长椅上的老阿姨走了过来,指点着黑车离去的方向,“现在那些年轻人,真是,开那车都和开飞机似的……不行咱就报警,这里全是监控,跑不了他的。”
“算了算了,他没撞到我,我自己摔的。”夏一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枯叶,赶紧向老阿姨摆了摆手,往秦翊家所在的方向赶了过去。
在快走到B栋3单元的时候,夏一晴又看到了刚才那辆黑色的SUV车。
那辆车很蛮横地停在一片种着小花的景观草坪上,顺着被碾折了一片的花草向上看去,一枚显眼的蓝白的车标跃然而现,加上车尾左侧的银字,倒是不难辨认出,那是一辆宝马X7,最低配置的售价也在百万以上。
只是这辆车,给人一种又新又旧的、很奇怪的感觉。
从车漆和塑料部件的磨损程度来看,这绝对是一辆新车,上半部分的车身没有一丁点风吹雨淋的痕迹,车漆亮得像镜子一般,而下半部分的车身则是溅满了深深浅浅的泥浆,大多已经干涸甚至脱落,车身侧面还有许多道刮蹭的伤痕,车前的保险杠上还有一块撞过的凹陷——很显然,它的主人并没有很爱惜的使用它。
不一会儿,就有路过的居民对着这辆花坛里的宝马车指指点点,夏一晴无心停留太久,快步走向了单元门的方向。
等了很久的电梯,到达13层的时候,她远远地就看见,秦翊家的门,是开着的。
敞开的大门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言辞激烈的吼声,夏一晴赶紧往前跑了两步,映入眼帘的景象,却把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秦翊正歪着身子半躺在沙发上,一个染着一头金发的男人伸手就去拉他的胳膊,秦翊努力向后缩着,但以他的身体,根本拗不过那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你干嘛啊???”夏一晴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一把抓住了金发男人的手腕,没有一丝犹豫。
男人愣了愣,放开了秦翊的手臂,向后退了两步,莫名其妙地看着夏一晴。
眼前这个男人至少有一米九的身高,穿着一身很薄的运动装,一头亚麻金色的短发梳成中分的样式,面上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眼角一片通红,似乎还在散发着怒意。
“请问,你是?”男人克制着情绪,尽量保持着礼貌的语气。
“我才要问你是谁吧?突然闯到人家家里来。”夏一晴松开男人的手腕,反问道。
夏一晴和那个金发男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把目光一同转向了沙发上的秦翊:“秦翊,她/他是谁啊?”
两人几乎同步的话音落下,金发男人噗嗤笑了出来,重重地叹了口气,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伸出两根手指朝秦翊的脑袋指点着:“你他*的给我气笑了都,这女的谁啊?两天不见你还勾搭上了?”
“她是个志愿者,你说话注意点。”秦翊理了理身上被抓皱的衬衫,冷冷地说道。
“哦……社区义工,是吧?”金发男人迅速地眨了眨眼睛,朝夏一晴点头致歉,“对不起,真对不起。”
男人说着,往兜里摸了摸,想掏一张名片出来,却发现今天换的衣服里没带着那些东西,抱歉地挠了挠头发,继续说道:“我叫裴天,是他兄弟,他前几天搁医院里跑了,我找了他好几天,谢谢你帮我照顾他,真的,谢谢。”
夏一晴听着,心底却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原来……你不是一个人啊。」
「社区义工什么的……」
「唉。」
过了许久,她才不太相信地问道:“秦翊,你不是……没有亲戚了吗?兄弟,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我是他发小,情同兄弟,他住院半年都是我照顾的。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没等秦翊开口,裴天就直接抢了他的话,他说完,便立刻把脸转向了秦翊,表情一下子沉了下去,“你快跟我走。”
“这是我家,我出院了,我有权利住在我自己家里,我生活可以自理。”秦翊微蹙着眉头,说道。
“你他*的给我闭嘴,你自己住不是胡闹吗?跟我走!”裴天猛的一声怒斥,吼得秦翊浑身一哆嗦,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裴天看到他的反应,神情也闪过几分愧疚,顾自摇了摇头。
夏一晴也被裴天的样子吓住了,极力思索着该怎么办,在她左顾右盼的时候,正巧看到了刚才拿到的那两张传单,她把传单在两人之间挥了挥,试探地问道:“那个……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再……慢慢聊聊?”
“没时间了,他还好几个检查没做呢,这就跑了。”裴天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从他方才丢在茶几上的手包里拿出一个钱夹,随手抽了十几张红票递给夏一晴,继续说道,“这样,你叫几个朋友去吃吧,就算我请的,剩下的就算我给你这几天的感谢费。”
“可是,他不想跟你走啊……”夏一晴没接裴天递过来的钱,往旁边走了两步,挡在秦翊身前。
“这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他必须跟我走,唉……”裴天把钱夹在指缝中,又从手包里抽出一张住院单,手指挡着上面医院和科室的名字,在夏一晴面前短暂地展示了一下,像是在隐瞒着些什么,只是夏一晴并没有去注意这些微小的细节。
“我不想去那种地方……”秦翊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天瞪了一眼,他又是一个哆嗦,怯怯地转过头来,看向了夏一晴,“一晴,你……有住的地方吗?”
那是一种,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的眼神。
“我……”夏一晴想起了刚才的那张住院单,还是决定把秦翊交给他的发小,去接受治疗。她眨了眨眼睛,定了定心,摆出了一个微笑,从容地继续说道,“我有地方住啊,我表姐让我去她那里住,我刚刚还在为难,你要怎么办呢,现在有人来接你了,我就可以安心去找我表姐了。”
秦翊眼神中的那一丝光芒陡然熄灭,他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灰暗。
“好了,那就这样吧,那个……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把他的轮椅搬下去,我这就带他走。”裴天又是在屋里左左右右地巡视了一番,最终看向窗户边上那架轮椅,说道。
夏一晴看着秦翊的样子,不免心疼了起来,她往卫生间门口那台仍在工作的烘干柜的方向看去,犹豫地说道:“呃……我还有几件衣服没干透,要不然……咱们还是先去吃个饭,你也让他缓缓……?”
裴天又从钱夹里抽出一千多块钱,和刚才夹在指间的那十几张钞票并在一起,强塞到了夏一晴的手里:“这样,你那衣服就算我买了,我实在是快撑不住了,我这三天就没怎么合眼,上山下海的找他,我真怕他想不开。结果昨天碰巧看了新闻才……我是真没想到,他能自己一个人回家了,这我想不通啊……”
裴天说着,便打了一个哈欠,单手擦着眼镜里的眼泪,险些没站稳,还好被夏一晴及时扶住了。
夏一晴这才意识到,裴天眼眸中的红色不是因为怒气或是杀气,而是因为得不到休息累出来的。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一个真的为了秦翊着想的人吧。」
「我,可以放心了……」
「嗯,真好。」
她这样想着,那份苦涩的滋味,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心头。
是为什么呢……
就在夏一晴走神的时候,裴天已经把秦翊背在了身上,秦翊没有再反抗,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愧对这位友人因他而起的奔波劳累。
“唔……那,他家的钥匙,也给你吧。”夏一晴从包里拿出那串钥匙,递给裴天以后,又去关掉了烘干柜的开关。
“行了,别弄了,过两天我找人来收拾他家。”裴天把秦翊往身上托了托,这个一米九的健壮男人,三天没怎么睡觉,刚刚又发了好一通火,这会明显展现出一副疲惫至极的样子。
夏一晴也不敢再磨蹭,把轮椅折叠了一下,拉在手里就跟着裴天走了出去,一路却是魂不守舍。
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把秦翊送上了那辆花坛里的宝马车,看着裴天蛮横地驱车离开。
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知所措。
心如乱麻。
…………
另一边,裴天的车子刚开出去不久,坐在副驾驶上的秦翊就开始浑身发抖起来,喉咙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声音,面色也在一瞬间变得像纸一样苍白……
“喂,秦翊?你怎么了?秦翊?”
“秦翊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去医院……喂……??!”
“秦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