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莫小瑶此刻却是出奇的平静。
比武正如东方霄所说的，日落之前就会见分晓。事实上，到了莫小瑶上台，已经是最后一战了。她与那白衣男子在台上过了百余招，不见攻势，那男子也渐渐收了剑的锋芒，以守为主，又是一个时辰，莫小瑶手上的血已经顺着剑一滴滴的淌下，台下东方霄的脸，却是越发凝重。那男子当真是个聪明人，看清了正面迎敌必会输给莫小瑶，于是转攻为守。两人就此陷入了耗时耗力的体力战，奈何莫小瑶本就有伤，所以这场比试，对莫小瑶而言是大大的不利。
加上莫小瑶只许胜不言败的性子，她就是此刻断腕，也要拿下这个人。
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站住来为这场不公的比赛叫停。
“够了。”声如浩海，又如溪水。
东方霄一抹月色白衣，挡在了莫小瑶之前。
“呵呵，师叔这样做可不好。”莫小瑶脸色已经白了大半，嘴上却仍是不饶人。
东方霄看着龙吟剑滴下的血。这是它第一次饮血，却没想到，是她的血。
“跟我回去。”东方霄着要去拉她左手，却被她甩开。
莫小瑶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没了平日里不见温度和真情的笑意，而是一脸决然的坚定，她说：“师叔，我只要赢。”
东方霄从未见过她如此认真过，一时间拉住她左手的力气松了几分。
“嗯……不知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对面的白衣男子打断他们二人。
“呵呵，待你一会儿下台自然会知道。”莫小瑶趁机挣脱了东方霄的手，又与那男子对立了起来，“只是我派弟子晌午还未进食，如今眼看就要日落，难免肚子饿了，不过是叫我回去吃饭而已。”
当然，莫小瑶胡诌的话没人会信。
可是人们就是爱听女人的谎话，尤其是美女的说的俏皮谎言。
台下众人皆是会心一笑，刚刚紧张的气氛也散了。
东方霄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些许，说道：“十招，十招之内定胜负。”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容忍。
待到东方霄下了擂台，莫小瑶这才看着那男子，似笑非笑的问：“兄台可听明白了？”
男子笑笑算是作答。
“我看十招就不必了，三招。我这剑法还没拿人试过，兄台可要小心了。”说着莫小瑶的剑犹如碧波涟漪，层层荡漾开去。
白衣翠竹的男子避而不及，长袖被斩断了大半，翠绿的竹子飘落在擂台上。
还未等那衣袖落地，莫小瑶已经近了那男子的身，飘过的地方，血还没有浸染那翠绿的盎然生机。
“你！”那男子显然也慌了神，只得用剑去招架，却听到剑有裂声，男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莫要欺人太甚！”男子刚要用剑气横扫，脱离莫小瑶的压制。只听莫小瑶的声音盖过他的怒火，轻声魅惑：“第三招。”
那犹如万蛇起舞，又如万树花开。
一时间台上台下所有人都觉得体内真气翻腾不断，耳鸣头晕，脚下似有巨石崩塌，腿一软就要跌入万丈深软。道行深的人已经心知不好，开始调理真气。然而围观的大多数还未等反应过来，眼中已经茫然没了焦距。
如果说，东方霄用龙吟剑是浩然正气，磅礴如海的话。莫小瑶此刻用龙吟剑，便是诡异莫测，如坠冥府。
本是同门，同样的一把剑，却有着如此截然不同的剑气。
可谓人心所致。
待到众人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天空中似是曾经裂开过一道剑伤，白的高远。这是剑客望尘莫及的剑法。
“哇”的一声，围观的弟子中，已经有些受不住这剑气的震荡而吐出血来。
“莫小瑶！”有人刚要发生讨伐莫小瑶，却看到台上那白衣翠竹的男子硬生生的被逼退到了台下，以剑支地，跪倒在地上。他衣衫的那片翠竹，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
一站至此，若是再有人想上前挑战莫小瑶，那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可是她不顾同为正派的情分，明知道剑气会波及他人，还为了取胜做这样的事，众怨难平，虽然佩服她的剑法，却无法苟同她的人品。
所以，莫小瑶虽然赢了，可赢的很孤独。
她看着台下段天涯紧握着王晨曦的手，替她擦着衣衫嘴角的血迹。她看着王朝明闭着眼，不知道是在调理内息还是在生她的气，又或者两者皆有。她看见季天齐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是身为师父对她的失望，还是怜惜她太好强？她看到东方霄板着脸，似乎他才是那满天红霞中唯一一抹白色的云，那样冰冷遥远。
他在气什么？
莫小瑶觉得有些好笑，说是要十招之内赢的是你，如今守了诺言，最生气的人也是你。
“哎，小瑶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要强的脾气！”力气一松，莫小瑶倚在了个坚硬而又温暖的胸膛里，那人深蓝色的衣衫，如今看来倒是要和自己的衣裙融为一体了。刚想笑他迂腐，一口气提到喉咙，甘甜血腥，竟是吐了他一身血。
他是最怕脏的。
苍穹派上下都以苍青色为统一服饰，唯独他一身蓝衣。去年要他答应自己一件事，莫小瑶说：“凡是欠我东西的人都要穿蓝色的衣服。要不然天底下我救过我的人那么多，该替我办事的人又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一一记起来，所以你们要统一着装，从今天开始，在你替我办完一件事之前，就穿蓝色的衣服吧。”
明明前些日子万散粉的事情了了，他也不必去信守这无聊的约定。
莫小瑶颇为好笑的看着卓云飞：“你是不是傻子？”
卓云飞真恨自己轻功太好手太快，刚洗干净的衣服又被喷了一身血！
傍晚，落日如火，晚霞似河。殷红一片的天上，还有一道十分明显的白色裂痕，有傍晚刚刚出门要买菜的妇人也许会停下来好奇一番。然而对于刚刚观赏过那场冲天之气的比试的人，却觉得，那是剑气残留未去，提醒着每一个江湖人，这一代的江湖，高手太高，如云端之霞。
莫小瑶倚在窗前，看着落霞满天，对着那天空中唯一一道白色的云痕笑了起来。明霞山庄的大夫刚刚来看过，说是莫小瑶的手最少要二十八天才能握重物。这些日子还是要静心修养。
明离江点了点头，命人送走了大夫，本是要上前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是坐在了屋子里，由着她对着窗外远眺。天色渐渐暗了些，下人在门外来报，说是膳食的准备已经妥当，明离江这才反应过来，问莫小瑶想吃些什么，正巧对上她笑意正浓的美目。
“小瑶，以后行事，莫要如此任性莽撞。”明离江摇了摇头。
“呵呵，明伯伯难道忘了，一个月前，您还说期待我的表现呢。”莫小瑶笑着说。
一个月前，莫小瑶奉命来送段天涯的喜帖，顺便从明离江这里拿了江湖帖，并且笑言要傲视群雄。只是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任是谁都不会太在意。
“若是晚宴不便，我让宁儿把饭菜端来便可。”明离江临走时说道。
“秋哥哥可说要与谁一同上路了？”莫小瑶问。
明离江看了莫小瑶许久，说道：“小瑶，老夫今日感慨良多，本是不应与你说的。可老夫就宁儿一个孩子……”
“秋哥哥是您的孩子，难道红霞姐姐就不是么？”莫小瑶轻笑。
“霞儿她……”明离江并未想到莫小瑶会反问于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们几人少时常常一起结伴私游。可是霞儿她已经死了……”明离江一说到此，竟然抑制不住的悲痛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悲痛的。
明霞山庄有一桩秘辛。
十三年前，秋长天十二岁，秋明宁十岁，明红霞六岁，莫小瑶四岁。
四人以秋长天最为年长，十二岁的他已经开始渐渐打理山庄家事，很少与三人玩闹。加上秋明宁本就是明离江认的义子，所以早就默认了他不会接替秋寒山庄。将来明离江离世，若是没有那出意外，他本应该是今日明霞山庄的少庄主的。
明红霞六岁那年在明霞山庄意外失踪。
莫小瑶的母亲担心她的安危，也在那个时候把她带离了明霞山庄。中途不知遇何变故，两年之后，莫小瑶在落英镇被落峰派的弟子捡到。十年后，莫小瑶十四岁，第一次参加秋明大会便取得了不错的排名，江湖设宴，明离江更是感叹时间流逝，约她常驻了一段时间。期间少与江湖人往来的江宅派人送来喜帖。
年过三十的江锦年娶了位夫人。此事却并未广设群豪宴，就连万福林，都是在事后三个月才知晓，可见其低调隐秘。
可偏偏这个宴会，请了莫小瑶，也请了明离江，秋明宁。
这是只有他们三人才知道的秘密。
那个新娘，就是十年前在明霞山庄无辜失踪的明红霞。
再次相聚不过三年，没想到江家就遭灭门。
“不，红霞姐姐可能还活着。”莫小瑶坚定的说。
“不，霞妹应该是死了，只是不知道什么人，带走了她的尸体。”正说着，秋明宁推开了房门。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脸怨念的卓云飞。
“呵呵，卓兄来的早。”莫小瑶又换上了那眼中傲然无物的笑意。
“是啊是啊，来的早，看你死了没。”卓云飞没好气的走过去，看上去十分懊恼，但却十分仔细的检查了她手上的伤，还给她号过了脉。
“怎么样？”秋明宁问。
“一时半会儿闹腾不了了。”卓云飞看了眼莫小瑶，“小瑶儿你可真吓到我了。现在前厅可热闹了，说什么落峰派剑法高超，莫小瑶剑法卓绝什么。我看啊，你使的根本不是什么落峰派的剑法。”
“哦？那我用的是什么？”莫小瑶好笑的问他。
卓云飞看了她一眼，说道：“谁知道你呢？平日里防人心那么重。”
“小瑶你当真是要感谢云飞兄了。”秋明宁把饭菜放下，走到莫小瑶身边，看了下她手上的伤，虽然知道她伤重并非在手，可内伤他也没法看。“你是不知道，他在台上抱你下来，见你脉搏似有若无，急的都要跳墙了。”
“小猴儿原来这么在意我。我当真是迟钝了。”莫小瑶好笑的看着卓云飞避开的眼神。
“谁说是在乎你，我是在乎你欠我的钱。金疮药一百两，你还没付呢，上哪去找你这么出手大方的人~。”卓云飞狡辩。
“那是自然，这天下却是少见云飞兄这般侠义的人，为小瑶求了三颗天香续命丸，且不说因此遭到苍穹派非议，就是这药材价格，也非一百两所及吧。能将千金之物，以百两易之，云飞兄的算盘，打的当真无人可及。”秋明宁用恭维的口气说着风凉话。
莫小瑶的嘴角，早已经弯弯如月，笑意荡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