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2)
玄冰笑语着把那炖锅从灶上端了下来，想要拿到前面的大堂去。一低头间，鬓边一绺碎发滑落到额前挡住了视线，她本能地甩了甩头，却仍觉不利索，正待腾出右手去捋头发，对面却有一只手伸来，轻轻挑起那撮青丝，温柔而又细致地将之掖到了她的耳后。
愕然凝眸，只见眼前年轻异族男子那清秀细致而又瘦削沧桑的脸庞上洋溢着仿佛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柔暖微笑，琥珀色眼眸中那异样夺目的神采晃得她的心荡了荡，随即却又如熊熊燃烧的涅槃烈火、从天而降的千斤巨石般包围了她，那生命无法承受的炽热与沉重，霎时间让她压抑窒闷得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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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的时候，那锅出奇美味的鸡汤果然不出意料地博得了满堂彩，众人异口同声地夸赞玄冰的好手艺，并且以善意的玩笑口吻对载淳的好福气大大赞叹了一番。
在众人七嘴八舌有说有笑的包围下，对那些称赞深感受之有愧的玄冰笑得有些僵硬，只是萨伦求过她不要说出那鸡汤是出自他之手，她实在没办法，这才不得不厚着脸皮硬撑，萨伦则是低头心虚不已，惟恐玄冰豪爽的侠女性情发作，忍不下去说出实话，他并非敢做不敢当之人，所有的遮掩逃避只为害怕激怒载淳，让自己因此失去留在玄冰身边的机会。
载淳曾经身历多少大事，目光何等敏锐，这两人的异常表现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与之同样敏锐的是他的味觉，尽管这鸡汤的确做得非常出色，甚至比玄冰做得更好，但他在尝第一口时便立刻发现，那不是她妻子的手艺。
因为刻意悄悄关注着载淳的反应，看到对方在把一勺鸡汤送入口中之后，脸色似乎微微沉了沉，萨伦紧张得几乎心都要跳出了喉咙口，但下一瞬，呈现在他眼前的却又是淡定如常的笑容，以致于他无限怀疑方才所见的变化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幻觉罢了。
不动声色地抑下心头那一丝微酸，载淳从至今仍未动过筷子的妻子面前端过她的那碗鸡汤，仔细地撇去汤面上漂浮的油花再送了回去，又夹了几筷其他的菜放到她手边的碟子里，然后在她耳边悄悄道：“吃饭的时候别想心事，小心胃不舒服，快吃吧。”
玄冰本就因为对大家撒了谎而愧疚得慌，听着丈夫满是宠溺意味的温言软语，她的心更是拧得七拐八弯，可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接过那些菜肴慢慢地吃了起来。这番温情的互动看在萨伦眼里自然又是一番苦涩泛滥，但他更没办法说什么，惟有低头狠命扒饭的分。
半个时辰后，这顿午饭终于在不知情的人们酒足饭饱的欢畅和另外几位各怀心事的暗自纠结中结束了。饭后，众人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走在楼梯上的玄冰又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拐弯时衣角被那陈旧扶栏上翘起的一根木刺挂住，仍是径直向前行去。
“等等！”背后传来载淳的呼唤声，她蓦然惊醒，回过头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丈夫，却见载淳跨上一个台阶，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把她被勾住的衣角从木刺上解了下来。
“还好没事！”仔细审视了一下手中的那一角薄绫，载淳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随即站起来，如看着个闯祸的傻孩子般笑瞪了妻子一眼，“这次带出来的衣服，哪件你不是喜欢得跟心头肉似的？上次被食人花咬破一件就心疼了半天，今天太太平平的，倒差点阴沟里翻船，若是勾出个洞来，回头看你跟谁哭去！”
玄冰心头遽然一震，似是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此次前往文沙国为的就是喝喜酒，她带上的都是平日里最喜欢的衣服。有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她对衣裳也特别念旧，喜欢的衣服如果穿坏了，就算日后又去做了件差不多的，或是在成衣铺里买到了更好的，也还会常常想起从前那件，要念叨上好久才会渐渐释然。
想起自己的糊涂，玄冰不禁连连顿足。瞧着她手提裙摆心疼不已的样子，载淳目光微闪，似有意似无意地朝楼下某处瞟了一眼之后，忽然一把抱起他那满心懊恼的小妻子，托着她纤盈的身子大步朝楼上走去。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玄冰蓦地一愣——也只是这么一瞬间的愣怔，随后，她便放松了自己，抬手环住丈夫的颈项，螓首微垂倚上了他的胸膛。
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暖，聆听着那熟悉的心跳，体会着他如此认真地在意着自己所在意的一切的一片温柔心意，深深的感动与幸福的陶醉顿时如泉水般绵绵涌上心头，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丝小小的罪恶感。心潮起伏的她并没有注意到，楼梯下的拐角处，萨伦神色黯然地倚在墙上，茕茕孑立的身影委顿得仿佛一棵干枯垂死的老树。
不消片时，两人已回到了房里，载淳本想放下妻子，却觉她牢牢攀着自己的脖子，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迎着她迷离恍惚的眼神，他的心旌如被暖风吹拂般轻舞飞扬，在她耳边轻吐的语声也不由自主地暗哑起来：“喜欢的话，以后到哪里都这样抱着你，好不好？”
玄冰心神一荡，幽幽道了声“好”。酣然如醉中，她下意识地樱唇微启，在他线条坚毅却异常温暖柔软的唇瓣上轻轻摩擦了几下。感觉到支撑着自己的那具身躯突然莫名紧绷，她陡然想起什么，顿时慌乱地放开手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你……你没事吧？”想起他昨晚才受过伤，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再惹他情动，她后悔不已，心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不敢过分靠近他。
“有什么事？我这不好好的吗？”载淳摇头一笑，不着痕迹地抑下了那阵心猿意马和胸腔中随之而起的闷痛。
片刻的局促过后，确定丈夫已经恢复了平静，玄冰这才满心歉然地走去拉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你就……没有话要问我吗？”这次，她只是很轻，很慢，小心翼翼地巴住他的肩，凝眸瞧着他，小小声地开了口，“那鸡汤不是我做的，我知道，你一开始就发现了。”在一起这么多年，对枕边人的情绪变化有着足够敏感度的并不只是他而已。
感觉到玄冰那轻缓的动作里有着对自己视若珍宝的呵护和紧张，流转的眼波绵绵密密地萦绕着他，似乎这世上除他之外再无值得她关注的人和事，一丝愉悦而满足的微笑悄然爬上了载淳的嘴角。
不知是不是这些年单独霸着这女人的生活让他变小气了，虽然理智上他并不怀疑她对自己的心意，但自从在文沙皇宫里撞见那一幕之后，萨伦眼中虽努力隐藏但仍是掩饰不住的爱意还是让他情不自禁地心底泛酸，所以……好吧，他承认，从昨晚豁出性命的缠绵，到方才人前表露无余的温柔，都是他刻意为之的。
其实就算没有萨伦，他也会这么做，只是会做得更低调一些，违背本性的张扬，只为把自己更深地铭刻在她的眼底心中，让她没有时间没有心思去看其他人，想其他人，也希望某人终有一日会知难而退。
于是，他抬手圈抱住想偎进自己怀里却又犹豫着不敢的玄冰，柔声道：“你想说，我便听，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在这里，在我身边，在我怀里，这样就很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话绝不矫情。别人的心，他左右不了，霸道或是卑鄙的手段，他也不屑用，但他至少可以用百倍的爱牢牢留住她的人，锁住她的心——守护这段在他心中重逾生命的缘分，爱，是他唯一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