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拜见徐头。”洪清荣对徐覆行过周全的礼节,面上无半分被人揭穿的心虚。
“你倒从容淡定。”徐覆打量着白日还是男子装扮的洪清荣,嘴里啧了声表示嘲讽。
“劳徐头久候,这本就是女子见客的规矩,清荣不敢仪容杂乱唐突贵客。”洪清荣依旧是目光平和坦荡,嘴里有理有据的说到。
“好好好。”徐覆不愿意听她扯这些大道理,转头对洪立棣说道:“洪家果真有些底蕴,能教出雌雄莫辩的豪杰来。”
洪立棣面色讪讪,赶紧命人奉些茶果糕点。
“今日巳时,你在何处?”徐覆转过头来,盯着洪清荣问到。
“回徐头的话,草民向来就寝比别人早些,点愁可以为我作证。”洪清荣恭敬的微低头颅,嘴里老实的交代道。
“她是你下人,算不得数得。”徐覆听罢紧皱眉头,决定换种问法,“今日咱叫的是洪家庶子洪清胄,你为何敢冒名顶替欺骗官府?”
“徐头明鉴,我就是你要找的洪清胄。”洪清荣似乎被徐覆扔的罪名所吓到,语气恳切且急迫的回答。
“你耍我。”徐覆怒气达到顶点后反而平静下来,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波涛般,倒和善慈祥了起来。
洪清荣听罢摇摇头:“草民不敢,小女天生性子野,喜欢游逛爔朝大好河山。经常顶着庶兄名号随父出门,也结交有不少好友,方渐离并不认识我庶兄,平日里只与我有过来往。”
徐覆脸上没有半丝恼怒的痕迹,不过那笑容却越扯越大,让人看着有几分瘆人,“那衙门审问时怎未见你解释?”
“徐头。”洪立棣见状赶紧提醒,打圆场道:“这事不管怎么说都对小女名声有碍,我嘱咐过不让她与人解释,想来她不过是老实听话,没有半分隐瞒的意思。”
洪清胄胳膊被官差抓住也不老实,自见他爹来后便使劲在挣扎,嘴里呜咽之声就没停下过。
“放开他。”
徐覆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对手下出声吩咐到,几乎是被松绑的同时,洪清胄便撒腿跑到洪立棣身后,并狠狠瞪着洪清荣一眼。
“你这么晚去聚贤楼做什么?”洪立棣见状皱起眉,回手捞着其脖领让他上前。
洪清胄畏缩着挪到其父面前,低着头飞速瞥了几眼洪立棣的脸色,恨不得把头埋在地里。
“去,去……”洪清胄如同咬着舌头般,翻来覆去也就说出这一个字来。
“去偷香窃玉,被埋伏在此地的带衣门发现。”徐覆平生最看不得窝囊的男子,对洪清胄更没有好印象。
洪立棣听罢抿唇重重的点头,眼睛紧紧盯着缩脖洪清胄,大有你等着的警告意味。
嘴里却对徐覆说到:“原来是搅浑了徐公办差,这混账庶子您不必替我心疼,该怎么罚便怎么罚。”
徐覆脸上带着嫌弃嘲讽,却转过头对着洪清荣问到:“炭写的字难认吗?”
洪清荣表现出恰当的茫然之色,似经过深思熟虑后,小心的回答道:“按正理是不会的,炭到底比毛笔硬写,还得看书写者字体如何,再令当别论。”
“写在纸团上呢?”徐覆听罢了然的点头,身体前倾手掌拄着膝盖,做出虚心求教的模样。
“草民愚钝倒是不知,如果徐头实在好奇,草民便叫人拿些炭与纸张来,当面写后便知晓了。”洪清荣说罢,便欲向离得最近的仆厮招呼。
“不用了。”徐覆松开手掌站起身来,把懒腰伸的嘎吱作响。
“何必劳烦他人,待咱回去好好请教下方渐离便好。”徐覆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洪清荣,招呼手下官差先行出去。
“听说这人文采绝佳,只不过搞文的向来身板弱,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徐覆背手踱出门去,不复来时的怒气冲冲。
“对了,立棣兄。”徐覆仿佛想到什么,转头对洪立棣唤道。
“你家倒有个好千金。”
“徐公谬赞了。”洪立棣听罢不明所以,却依旧朝徐覆拱手说到。
洪清荣见徐覆把目光又瞄向自己,便也抬手行个揖礼表示对徐覆的尊敬。
徐覆自觉此夜应是把此生冷哼都用了出来,想至此处,徐覆依旧忍不住冷哼出声,转身带人离开了洪府。
洪立棣头昏脑涨的扫视着自己两个儿女,出口沉吟道:“此事先如此放下,明日早食后你二人来我书房一趟,我有事询问。”
说罢也不管众人反应,便带着随身小厮,往赵氏所在的迢沁斋方向走开。
“今夜你好好反思吧!”洪清胄甩着衣袍,大摇大摆的与洪清荣擦肩而过,嘴里嘟囔着什么败坏家风之类的话语。
洪清荣见状紧随洪清胄踏出前厅,并作势欲要撸起袖子,此举倒把回头偷看的洪清胄吓得呲牙,连忙迈起步子逃之夭夭。
“瞧胄哥儿那模样,好像荣姐儿是妖魔鬼怪似的。”等在厅外的点愁不知发生过什么,只见洪清胄逃命般不沾染洪清荣,还以为是嫌弃自家姐儿。
“可不是?”洪清荣撇嘴笑到,到没把点愁的话放在心里。
主仆二人晃晃荡荡的路过拙思馆与迢沁斋,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便知道明日还有场听训等着自己与庶兄。
待终于回到逆霈苑后,便见闻笛翠绡等人皆是红着眼睛,话音儿里带着哽咽,忙里忙外的替洪清荣打水洗漱,服侍其卸钗更衣。
洪清荣免不得被她们埋怨几回,到底是更深露重的时候,丫头们哭后也精神疲累,只留下点愁在整理被弄乱的脂粉,其余的都组织退下了。
“咦?”点愁在整理那些瓶盖时,却突然发现下面压着张空白的松江谭笺,便伸手抽拉出来。
“姐儿总爱糟蹋东西,这笺纸若是沾染了胭脂可怎么用。”
洪清荣本已钻在被窝内,听罢又探身撩起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沉吟片刻道:“你把那纸先放到梳妆镜前,明日再收拾也不迟,我现下也困倦难忍,你在这出声让人睡不好。”
点愁点头乖巧的答应,把纸张放好后,便蹑手蹑脚的剪灭灯芯,关牢房门出去了。
点愁为掩人耳目弄乱梳妆台时,应是没有这张松江谭笺的。
洪清荣掀被坐起身来,来到台前拾起那张松江谭笺,转身来到花梨理石大案前,案上摆放着顶墨烟冻石鼎。
把手伸进鼎肚内后,洪清荣伸手掏出来个白瓷小瓶,可以透过瓶身看到隐约的淡青色液体。
随着液体在松江谭笺上慢慢晕染开来,只见纸张上果真浮现出几行小字。
果然是良蓝派人送来的信笺,还为证明身份使用了方渐离的传信方法。
洪清荣就着刚点的水晶绣球灯,看着信件内容在心里默念道:
申时,京南玄武街蕊熏染坊后,东西方过三民房,右拐现梁集馄饨铺,内为西商据点有接应,望汝去投诚。
原来明日便要着手接替方兄,洪清荣抬手掀开水晶灯顶盖,把松江谭笺对折后,慢慢探入那燃烧的火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