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姚淇悦，是我……”
那娇小的身影轻叫一声，一把抓住了姚淇悦的手腕。
这声音熟悉，且带着重重的鼻音。
姚淇悦心中一阵惊讶，慌忙收起匕首，转而握紧了那人的手，低声叫道。
“碎玉儿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都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了，我怎么能不来？我要是再不来，怕是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周围空气寂静，女孩的声音带着浓郁的鼻音，说着说着就又要哭出来了。
姚淇悦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心中不由一酸，慌忙握紧了碎玉儿的手，低声叫道。
“姐姐，快别哭了，姚淇悦没事……”
“你还说没事！你就会说没事！”
房内灯光亮起来，姚淇悦转眼就看到碎玉儿红通通的眼睛，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心疼，却又见碎玉儿眼睛里泛出了泪花，反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瞧瞧你手腕上的伤，这脖子上也是……姚淇悦，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被王爷给撵出来了？我身在外院，要不是听马厩的吴老头说，都不知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
“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招惹他不开心了而已。”
碎玉儿的眼泪成珠串儿地往下掉，姚淇悦心都要碎了，慌忙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抚，复又抬高了嗓门，朗声笑道。
“本来嘛，那位主子就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人，我也早就受够了，如今离了他，不是更好吗？”
“那你往后要去哪儿？”
碎玉儿擦了一把眼泪，紧紧握着姚淇悦的手，目光急切。
“盛京内外都知道你曾经是王爷的暖床小厮，还为此跟家里闹翻了，而今你又被王爷赶出来了，家也没法回，还有什么地方能容得下你？”
“这有什么难的，天地这么大，难道还没有我的一个容身之所了？”
姚淇悦笑着拍了拍碎玉儿的手背，柔声安抚。
“姐姐，你就放心吧。”
“你就知道让我放心，可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碎玉儿揉了揉眼睛，转而取下身上背的包裹，拿出一只油包打开来看，露出一样金黄的东西来。
姚淇悦的鼻翼翕动，眼睛直发亮。
“烧鸡？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正馋这个？”
“还说让我放心，瞧你馋的这样子，一看就是没吃晚饭的，也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抵押才住下这客栈的。”
碎玉儿瞧着姚淇悦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又是一阵心疼，眼眶忍不住又红了，握着袖子悄悄擦泪。
“王爷主子也实在是狠心，先前宝贝儿得跟什么似的，说不要就不要了，转眼就把你赶出王府来了，赶走但也罢了，什么东西都不给，只净净地把个人扔出来……”
“姐姐，你别哭了，你看，我，我这不是……”
出王府的时候确实是什么也没有带的，就连今晚住着的客栈也是姚淇悦用头上那只金冠换来的。
可是客栈的小老板实在是抠门，只让她住一晚，提供的晚饭也是粗茶淡饭，并且只有一点点。
如今碎玉儿送来的烧鸡，确实是刚刚好。
姚淇悦也实在是饿坏了，忙不迭地往嘴里塞，脸上却只是笑嘻嘻地，似乎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碎玉儿看着她吃得这样欢实，就更是心疼了，忙忙倒了茶水送到她嘴边。
“慢点吃，慢点吃……”
“姐姐，还是你疼我。”
姚淇悦看着碎玉儿温柔的脸，心中不由想起曾经的青兰，心头便是一股暖流涌动，她轻轻捏住了碎玉儿的手，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今晚住在这里的？”
“还不是府里一同做活的姐妹们告诉我的。”
碎玉儿红着眼睛，又倒了一盏茶，这才轻声说道。
“你这个狠心的，孤身一人被赶出王府，一分钱也没带，也没有人送送你，竟也不去找我，若不是碧云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是想寻你也无处寻。”
“碧云？”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姚淇悦放慢了啃烧鸡的速度，微微皱起眉头，回忆着与这个名字对应的脸。
碎玉儿却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这下可好了，找到你我就再也不会放开你了，横竖王爷现在不要你，我就不用担心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就是去大街上流浪要饭，我也跟着你，无怨无悔……”
“你说什么？”
姚淇悦还在脑子里搜寻着关于碧云的信息，冷不丁听到碎玉儿这句话，登时被吓愣住了，手里的烧鸡也掉在了桌子上，她愣愣地看着碎玉儿的脸。
“姐姐，你要跟着我？你跟着我做什么？”
“当然是跟着你……”
碎玉儿喊了一声，却又咬住了嘴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姚淇悦清秀的脸，好半天才缓缓开口。
“姚淇悦，我想好了，以后我就跟着你，做你的丫鬟也好，给你做老婆也好，横竖我这下辈子都跟着你，再也不离开你了。”
丫鬟？老婆？
姚淇悦瞪圆了眼珠子，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碎玉儿是不是眼泪掉多了，脑子晕乎了？她也是女儿身，是同她一样的人啊，两个女人怎么做老婆？
她只顾呆愣愣地看着碎玉儿，半天不说话，对面的女孩子却又红了眼圈，默默擦起了眼泪。
“我就知道，你还是不愿意……”
微弱昏暗的灯光下，女孩子揉眼泪的样子实在是委屈，瞧着就让人心碎，姚淇悦也在这一瞬间陡然清楚了这女孩儿对自己的全部心思。
原来，她只是把这女孩儿当成了青兰的替代，把自己对青兰的感情寄托在这个女孩子身上，还以为碎玉儿对自己也是一样的感情。
可她却全然忘记了，自己一直都是以男子的身份自居，以男装示人，她对这个女孩子只是纯粹的友情，可对方对她却早已暗生情愫。
乱了。
全乱了。
姚淇悦赶紧松开了碎玉儿的手，怔怔地看着她掉眼泪的脸，一时紧张，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嘴里结结巴巴。
“碎玉儿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之间，咱们之间一直都是姐弟，我……我……”
“好，姐弟就姐弟，反正我这辈子跟定你了，做不了你的老婆，我跟在你身边做个伺候丫头也行。”
碎玉儿却不肯放手，干脆把包裹摊开在了姚淇悦面前。
“你瞧着，这都是我这些年在王府里攒下的，虽然不多，也够我们这段日子花销了，还够做个小买卖的本钱，你别怕，有姐姐在你身边，以后的日子，不会太苦的。”
“姐，我不能要，我不能……我是说，我不是……”
包裹里放着的是两只银锭，还有一些细碎的银子并一些简单的银饰。
在这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细微的光。
这些银两不算多，但按照碎玉儿的那点月例银子看，也是要很多年积累起来的。
姚淇悦望着这点细微的光，心中一阵感动，却又一阵慌乱。
感动是因为她没有看错碎玉儿，这个姑娘有着和青兰一样的相貌，也有和青兰一样仗义又温柔的心。
慌乱是因为，碎玉儿给的这份感情是基于男女之情，过于厚重，她承担不起。
她干涩的喉咙艰难地蠕动了两下，随后轻轻合拢了那只包裹，低声道。
“碎玉儿姐姐，你对姚淇悦这样好，姚淇悦心中甚是感激，纵然是姚淇悦的亲姐姐也未必有姐姐你待我这样好，可是，姐姐的这份情意，姚淇悦这辈子也无力回报，所以……”
“我不要你回报！”
碎玉儿仿佛很害怕被她拒绝，当下就叫出声来，一把打断了她的话，急急叫道。
“这些都是我自愿的，我愿意对你好，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好弟弟，姐姐不求别的，只要你让姐姐跟着你陪着你，姐姐就心满意足了！”
“不行，姐姐。”
脑袋里的思绪越来越乱，姚淇悦皱起眉头，声音不自觉地抬高。
碎玉儿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被这一声冷喝吓住了，她睁着一双带着泪痕的眼睛，呆愣愣地望着姚淇悦焦灼的眸子。
眼底是失落和悲伤。
这样的神情让人望而生怜，姚淇悦心中又是一颤，她叹了一口气，缓缓拉过碎玉儿的手，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
思忖良久，这才开口。
“姐姐，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实话，我不是男儿身，我是……”
我是女儿家。
姚淇悦想说的是这句话。
然而，这极其重要的后半句尚未出口，屋外却传来一声凌厉萧瑟的风声。
姚淇悦眼风陡然一转，一把拖起碎玉儿的手臂，急急向一边躲去，口中急道。
“小心！”
“刷！”
一道寒光从窗口刺进来，方向正是姚淇悦方才所在的位置，那长剑带起寒风，哗啦一声就熄灭了那微弱的油灯火焰。
好厉害的杀招！
姚淇悦心中寒意骤升，一把将碎玉儿推到墙边，低声道。
“姐姐，你躲好。”
“这，这人是要杀你……”
碎玉儿也已经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住了，她紧抓着姚淇悦的手，语无伦次地颤抖着。
“是谁，谁要杀你？”
“没事，他杀不了我。”
姚淇悦自然也不知道来的是谁，事实上，她也没有时间去断定来人是谁的手下，她只来得及把碎玉儿塞进床下。
一手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一手取下了腰间缠绕的软鞭。
手腕轻抖，软鞭在空气中发出一声低啸。
迎面那道寒气却再次掠过来，来人剑招极快，姚淇悦几乎躲避不过，只见又是一道寒光掠过，她腮边的头发便被裁掉了一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