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到底,这位天香公主原也跟自己一样,是个年方十八的小姑娘,因一直受宠所以才会如此嚣张跋扈,如今吃了苦头,应该就会老实很多。
天香公主出了这一身汗,只觉得口干舌燥,那双眼睛便时不时地往姚淇悦手边看,在那里,透镜玻璃樽里盛放着紫红色的葡萄美酒。
姚淇悦知道她是渴了,便端起那玻璃樽,挑起眉梢问道。
“想喝吗?”
“唔……”
天香公主忙不迭地点头,一双大眼睛里都是渴求,还很是乖巧。
乖巧的就像是一只雪娃娃。
姚淇悦的心就软了,她对好看的女娃娃,总是格外宽容。
于是她轻轻拉住了塞在天香公主嘴巴里的帕子一角,故意压低了声音,一脸凶狠。
“我若给你解开嘴巴,你不许哭闹叫喊,不然,我就用匕首划花你的脸,听到了吗?”
“唔唔!”
天香公主又连连点头,浓密卷翘的睫毛眨巴了两下,乖巧得有点不像话。
姚淇悦就笑了,她扶起天香公主,扯掉了她嘴里的手帕子,而后端起那玻璃樽,缓缓送到了天香公主嘴边,把那紫红色的葡萄酒慢慢送入少女有些干涸的嘴唇里。
天香公主低下头,她仿佛真的渴了,表情里都是迫不及待。
可就在她的嘴唇触碰到那紫红色葡萄酒的一瞬间。
大殿门口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姚淇悦心中警报大作,大叫一声不好,抬头看去,却见天香公主她光着的脚尖,正点在那只条几下面暗处的机关上。
这机关,原本就是紧急时刻,用来召唤外面的侍从的。
转瞬间,外面房门通的一声被撞开,姚淇悦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眼睁睁看着天香公主那张娇妍的脸上尽是明媚狡猾的笑,心中不由暗自痛骂自己。
又失算了!
这就是个小恶魔!她怎么能同情怜悯她?
屋外大堆侍从涌进来,天香公主身边原就不缺高手,更何况姚淇悦一时疏忽,已经失去了挟持天香公主的先机,不过是眨眼之间,她的手臂就被人绞在背后,身子被人死死按在地上。
她的脸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腮帮子被撞得生疼。
天香公主早已获救,一边揉着自己被绑酸了的手腕,一边弯下腰来,狠狠地在姚淇悦背上踹了两脚,咬着牙怒声叫道。
“把这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绑起来,塞进狗笼子里!”
“是!”
侍从立刻答应。
姚淇悦就被人从地上揪了起来,冰冷的锁链锁住了她的双手双脚,连着脖子上的锁枷,以一种极其窝憋的姿势被塞进了一只矮小的笼子。
而后就被人轰轰隆隆地推出了大殿。
天香公主招了招手,就有人把一只软鞭送了上来,她提着软鞭,满面阴狠,大步流星地跟了出去。
正是暮色沉沉,百家灯亮的时候,奢华精致的公主府里,内院是一团热闹。
鞭子在空中挥舞的哨声,击在铁笼子上的哐啷声,还有少年痛苦隐忍的闷哼。
在这一片沉寂的夜里,奏成了一曲交响乐。
清明的月光从树梢上映照下来,在天香公主手里挥舞着的软鞭上闪出一片亮光,原来那条软鞭上,还带着锋利的倒钩,钩子勾烂了衣衫,还勾破了衣衫下的皮肉,登时涌出血来,渗透了衣衫。
姚淇悦窝在小小的笼子里,牙齿死死咬着嘴唇,心中却只有一个信念。
她要撑住,要活下来。
要想办法逃出这个恶魔窟,还要报仇!
这个天香公主,跟她的哥哥彭璟容一样,都是坏蛋!都是恶魔一样的存在!
是她的死敌!
那挥舞着的闪着细碎寒光的鞭子,在她头顶逐渐模糊,姚淇悦的脑袋陷入一片迷糊,她缩着身子,脑袋渐渐靠在铁笼子边上,只觉得意识逐渐模糊。
那些身体上的疼痛,逐渐远去,似乎感受不到了……
如水一般冰冷的月色下,躲在暗处的某双眼睛里,是熊熊的怒火在燃烧。
而同样是这个月光清明的夜晚,宗人府里。
彭璟容一身玄衣,疾步匆匆迈进了宗人府内部的刑堂,却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一时竟愣在原地。
只见刑堂中间,大皇子坐在老虎凳上,一双腿被结结实实地绑在凳子上,而脚后跟跟凳子之间的间隙,已经塞进了两块厚厚的青砖块,大皇子脸色发白,额头汗珠遍布。
彭璟容不由上前两步,一把抱住大皇子的肩头,颤声叫道。
“大哥,您受苦了……”
“三弟,你来了?”
大皇子抬起厚重的眼皮,看到了彭璟容的脸,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他张了张干涸的嘴唇,想要说点什么。
一旁的角落里却骨碌一声翻起来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爬过来,一把抱住了彭璟容的腿,失声痛哭哀嚎。
“三哥,你可算来了,快救命啊,我和大哥都要被折磨死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哥儿俩,怕是不能活着出这宗人府了!”
“怎么会这样?”
彭璟容看过去,脸上又是一惊。
只见四皇子彭从云的十根手指已经血肉模糊,那血迹在他的衣袍上留下了明显的指印。
四皇子彭从云抓着彭璟容的袍角再也不肯松开,泪水和鼻涕一起往外涌,在他脸上混成一片,很是龌龊不堪。
他如今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今天早上的得意和风度,只是彭从云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苦着脸哀嚎起来。
“下午我跟大哥被送到了宗人府,就被这群狗奴才吊起来审问了,他们一上来就用刑,三哥,我跟大哥都快要被这群奴才折磨废了!”
“谁允许你们用刑的?”
彭璟容大惊,他转过身来,盯着身后站着的两个士卒,厉声喝道。
两个士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抬起头来,正色回道。
“回太子殿下,陛下把两位皇子送来了咱们宗人府,说是务必要宗人府审问清楚两位皇子诬陷谋害五皇子的具体过程,小的们也是按章办事,不敢逾矩。”
“陛下只是让你们审问办案,却没说要你们用刑逼供,这两位可都是皇子,你们下手这么重,就不怕回头陛下责怪吗?”
彭璟容眉头跳了两下,声音越发凌厉。
“就不怕被秋后算账吗?”
“这……”
两个士卒果然被这话给吓住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接着就抢着跑上前去,一个忙着解大皇子身上的绳子,一个忙着打开四皇子十指上的桚指,还扶着二人坐在椅子上,稍作歇息。
彭璟容眼中尽是不忍和心疼,目光来回在两个兄弟脸上转动,眸中似乎有泪花盈动。
“大哥,四弟,你们都受苦了,都是我不好,先前低估了五弟的实力,害的大哥和四弟失手,如今被困在这宗人府……”
“三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跟大哥在父皇眼里已经是罪人了,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把我们二人从这个虎狼窝里拖出去,不然,我们就要被折磨死了!”
彭璟容话音未落,就被四皇子一把打断,他颤抖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送到了彭璟容跟前,又大声叫道。
“三哥,你看看我的手,再看看大哥的腿,都快断了,我们受得这些罪,可都是替你顶的,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四弟,住嘴!”
四皇子的手刚刚伸出去,就被一边的大皇子一把打落,他眉头紧皱,一双细小的眸子瞪着四皇子的脸,怒声喝道。
“你真是昏了头了,这里什么地方,你胡乱攀扯三弟做什么?这事跟他有什么干系?你给我好好夹着你的嘴,不许乱喷粪!”
大皇子凌厉的眼神激得四皇子心头一凛,他慌忙垂下头,紧紧闭上了嘴巴。
在寿礼上陷害彭云涪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们几人一起合谋的,甚至整个计谋都是彭璟容想出来的,而后事发,若是牵连起来,确实也少不了彭璟容的麻烦。
可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兄弟俩一同被查出来,父皇还把他们关进了宗人府。
宗人府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历代皇子们犯错被关押的地方,一旦出不去,这辈子就完了!
彻底完了!
他们的母妃贤贵妃虽然贵为贵妃,可并不得宠,在父皇跟前说不上话,眼下唯一能指望的。
也就只有孝依皇后和眼前的彭璟容了!
四皇子此时在宗人府中,身陷囹圄,本就处在危境之中,他此时说出这种话来,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心中愧疚,反而会让人觉得危险。
简直就是愚蠢之极!
先前在正阳宫大殿上就犯了这样的错,而今在这里,他又要犯错。
他是要害死大家吗?
大皇子恨铁不成钢,咬着牙狠狠瞪了四皇子一眼,又赶忙转过头来,向彭璟容深深歉疚一笑,紧紧握着彭璟容的手,低声道。
“三弟,四弟年纪小经历少不懂事,刚才他是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你放心,以后这些话我们都会烂在肚子里,再也不会有外人听到这些话了,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大哥说得哪里话,我们都是亲生兄弟,我岂会跟四弟计较生气?放心吧。”
彭璟容唇角轻轻扬起,绽开一个淡淡的温和的笑,那张清俊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四弟和大哥在这里受苦,我本就该早点想办法把你们救出去的,大哥,四弟,你们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你们救出来。”
“那就拜托三弟了。”
大皇子彭廷先一脸感激,握着彭璟容的手又抖了两下。
彭璟容又陪着二人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缓缓起身,从宗人府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