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土黄色的水粉被蹭掉以后就露出了原本白皙细致的肌肤,宸妃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指尖又在自己儿子脸上蹭了几下,而后就笑了起来。
“原来今儿我儿脸上抹了锅灰啊,不过,好端端的脸,怎么要弄成这个样子?怪吓人的,乍一瞧上去,为娘还以为你中毒了。”
“母亲,不要胡闹,这不是锅灰。”
彭云涪笑起来,轻轻捏住了母亲的手,站起身来去清洗自己的脸,而后把这里面的来龙去脉给讲了一遍。
方才的经历可谓是惊心动魄,自打进来就一直嬉皮笑脸的宸妃再也笑不出来了,她抿着嘴唇,眉头紧皱,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二皇子被诬陷入狱,还是我给你父皇吹了枕边风,念及骨肉亲情父子天伦才暂且存了一条命在天牢,原想着以后找机会再慢慢替他求情,这辈子即便是不能让他重获自由,也争取能让他从天牢里出来,在原本的王府里禁锢过一生,可是真没料到,他们的动作那么快,已经盯上咱们母子了。”
“母亲,他们不单单是盯上我们了,而是已经开始对我们下手了。”
彭云涪脸色凝重,低声说道。
“要不是儿子先前在他们面前装傻装恭敬,让他们误以为我是个没用的草包,只怕这一次,还不好这么容易就过关。”
正是正午时分,外面光线充足,晏漾宫殿中窗户大开,殿外花香吹进来,十分清新怡人。
宫人们都在外面各自忙碌,谁都知道自家娘娘和殿下许久未见,有重要的事情要谈,都不曾进殿打扰。
宸妃起身端起桌子上的花茶,斟了两盏,一盏递给了彭云涪,一盏捧在手里浅浅地抿了一口,姣好的面容十分严肃。
“下手这么快,还这么恶毒,一定是那位主子娘娘的主意,这一手好棋艺,还教了一个好儿子,他们母子策划了这样一场好戏,却置身事外,让那两个蠢蛋背锅,还真是高明。”
“母亲智慧,猜的果然不错,今日发生的一切,确实都是三皇子出的主意。”
彭云涪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翠色茶盏。
“不过二哥被陷害入狱,大哥和四哥也没少做手脚,他们跟现在的这位太子殿下本就是同盟,如今先除掉他二人,也算是去掉了太子的一半臂膀。”
“嗯,那两个蠢蛋也确实该死!只可惜,今儿你还是没能让他们当场被处置,孝依皇后这么一打岔,往后肯定是要想办法减轻两个蠢蛋的罪行的……”
宸妃皱着眉尖,很是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不行,此事不能放松,我还是要想办法吹吹你父皇的枕边风,把这两个蠢蛋的罪名狠狠加重,不然就可惜了我儿今天受的苦了。”
“我娘生的貌美还聪明能干,老将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事交给我娘,儿子就放心了。”
彭云涪看着自己母亲愤愤不平的神色,不由一阵开怀,笑出声来。
宸妃装作不满,剜了他一眼,而后又凑近了一些,担忧地看着彭云涪的脸色,低低叫道。
“儿啊,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你今儿,真的给自己下毒了?”
“母亲放心,这些都是小事情,鹂儿是个有分寸的,给我下的毒分量很轻,不过是为了应付高乾的检验罢了,何况高乾已经给我开了解毒的方子,再喝几顿就没事了。”
彭云涪摆了摆手,示意母亲放心,而后又想起当时姚淇悦脸上恐慌的神色,唇角不由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意。
“今日之事,幸亏李展思量周全,又有鹂儿在正阳宫那里暗中相助,所以才能逢凶化吉,扳倒那两位哥哥……只是,倒差点吓坏了那个小东西,孝依皇后让高乾替我诊脉验毒的时候,那小子吓得都快尿出来了。”
“是你身边新来的那个叫姚淇悦的小厮?”
宸妃听说儿子中毒不深,于身子无碍,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听彭云涪提起姚淇悦,她便来了兴趣,又凑近了一些,一双眼睛瞄着儿子带着浅笑的脸,故意玩笑道。
“今儿可没少听你提起他,看来这孩子不仅是个好奴才,还是个颇有趣的小东西,怎么也不叫出来给我瞧瞧,瞧瞧我儿看上的人究竟生的是何模样?”
“谁说我看上他了,不过就是个狗奴才,还不识抬举。”
一想起刚才那小东西在自己怀里哭得眼泪长流,只想要躲避自己宠幸的样子,彭云涪心头就冒出一阵火来,咬着牙骂了一句。
他越是这个样子,宸妃就越发有了兴趣,笑着朝外叫道。
“去,快把殿下跟着的那位姓姚的小厮给请进来,就说本宫要赏他果子吃。”
殿外立刻有人应答,只是不多时,就有一人匆忙跑了进来,脸色煞白焦灼。
“娘娘,殿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值得你这么慌张?”
宸妃不满地瞟了来人一眼。
她素来得宠,又多年恩宠不变,宫里各司人人都巴结晏漾宫,长期活在宠爱里的女人不仅滋润瞧着年轻,而且性情也很是温和,待上恭敬,待下宽厚,很少会有主子的架子,因此晏漾宫上下一团和气,从来都是安逸舒适,鲜少有这样紧张的时候。
而今她的宫里人这样慌乱,宸妃很是诧异。
“怎么,是正阳宫的主子娘娘派人来传我,还是瑞和殿的那位登门来算账了?”
她中途从孝依皇后的寿宴上悄悄溜了,孝依皇后瞧见她空了位置,确实是会派人来找的。
而瑞和殿住着的那位贤贵妃娘娘,正是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生身母亲,今日大皇子和四皇子惹了祸,这位贤贵妃娘娘肯定是知道了的,此时登门来找自己算账,也是有可能的。
除了这两件大事,宸妃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的宫人如此惊慌。
然而,那人却摇了摇头,抬起脸时,已经急得满脸通红。
“都不是啊娘娘,是天香公主……有人看见姚淇悦进了御花园,然后天香公主也跟进去了,随后就不见姚淇悦的身影,而天香公主随身带着的两个女兵扛了一只麻袋走了……那里面,那里面似乎就是……”
“你说什么?”
宫女话音未落,正慢慢品茶的彭云涪手里哐啷一声,已然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姚淇悦呢,姚淇悦在哪儿?”
“殿下,御花园里此时已经找不到姚淇悦的身影了,奴婢猜想,姚淇悦一定是被装在那只麻袋里,被公主殿下给带走了……”
宫女语速飞快,急急解释着。
彭云涪脸色惊变,顾不得许多,大步就往殿外跑。
这还有什么好猜想的,那小东西一定是被天香妹妹给带走了,他的这位妹妹自幼受尽宠爱,最是骄纵放肆,心气儿极高,最讨厌被人欺瞒。
姚淇悦之前假死逃出她的公主府,而后在自己跟前侍奉,这消息天香妹妹肯定是听说了,而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再找到姚淇悦,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这小子弄回去。
只是。
姚淇悦重新落回她手里,十有八九是要被折腾死的。
这位妹妹的手段,彭云涪是最清楚的。
他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心中又是自责又是抱怨。
皇宫哪里就是什么安全的地界,那小东西竟然敢到处溜达!活该被人捉了去!
他也真是,知道这臭小子喜欢到处溜达,为什么不拿根绳子把他绑在身边,竟然让他一个人溜出去了!
“天香公主现在在何处?姚淇悦被带走多久时间了?”
“回殿下,正阳宫寿宴尚未结束,公主殿下应该还在宴席之上。”
那宫女也急急跟了出来,忙忙回道。
“可姚小哥儿被带走已经有段时间了,此时还不知道被送到哪里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彭云涪捏紧手指,嘴唇紧抿。
“去正阳宫寿宴,直接找香妹妹要人就是了!”
正阳宫中。
寿宴正是热闹的时候,宴会上觥筹交错,酒香笑声四溢,还有丝竹管弦伴奏,一队美人儿出场献舞,好不热闹。
一曲过后,众人都纷纷鼓掌,又再次向坐在主位上的梁帝和孝依皇后敬酒。
梁帝身边陪着个鹂儿姑娘,斜倚在座位上,偶尔喝不了的酒就转手递给了鹂儿,让鹂儿喝了去。
只是孝依皇后今日是寿星,却不好推了人家的酒,她又一向是个最亲和的主儿,宫里宫外都十分亲近,因此手中的酒杯几乎没有停过。
不多时,便有些醺醺然了。
她身边的侍女莺儿见状,立刻蹲下身来,小声劝道。
“主子,偏殿备了醒酒汤。”
“好。”
孝依皇后确实不胜酒力,便略微点头,缓缓起身,朝堂下众人微微拱手,笑着言道。
“各位慢用,今日颇有些燥热,本宫去更衣再来。”
“娘娘慢走。”
堂下的众人见她脸颊泛红,知道她需要稍作歇息,便都纷纷起身,恭送她去了偏殿。
而席间却有一人,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一同入了偏殿。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太子,彭璟容。
孝依皇后堪堪在榻上坐定,抬眸便瞧见他,于是低声笑道。
“皇儿,是不是也吃醉了?这里有莺儿备下的醒酒汤,快过来陪母亲吃一盏。”
“是,母亲。”
彭璟容便温顺地坐了过去,莺儿识相,知道二人是有话要说,便退了出去,守在偏殿门口。
果然,待莺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彭璟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低声叫道。
“母亲,您宫中的这些宫女近日是不是有些过于放纵了,一个个穿红着绿,打扮得比先前妖艳了不少,您该多管管才是,您瞧那个鹂儿,在父皇身边何等轻狂放肆,竟全然不把母亲放在眼里,失了尊卑礼数。”